537 長眠之地(1 / 2)

他站在他離開時所住的那間宅子裏,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想起臨行前她的麵容與聲音,心裏,忽然升起淡淡的憂傷來。

他竟然會懷念除了紅妝之外的女人?

他竟然還會為別離而產生傷感?

他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對此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然而,當他麵對現實的時候,他為何感到心痛?

他這一生,應該隻為紅妝心痛才對。

站了良久以後,他又離開這間宅子,往城郊行去。

他答應她,如果她死了,會讓她葬在自己身邊,所以,他跟她約好了他們在酈央的“會麵之地”。

但這個“會麵之地”,卻是生者與亡者的相會。

因為,當他們再次相見的時候,至少,她已經死了。

她死了以後,將會葬在某個地方,等著他來接她和紅妝。

那個地方,就是已成廢墟的薔薇行宮。

曾經美輪美奐的薔薇行宮,盡是一片廢墟,經過春天雨水和夏日陽光的洗禮,長滿了青青的雜草。

雜草叢中,有一片被收拾得非常幹淨的空地,空地上,靜靜地蓋著一個新建的墳墓。

墳墓談不上氣派,卻建得極為雅致堅固,白色的半圓形外形,墓前一塊石碑,上刻幾個大字:梁紅葉之墓。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她的墳墓。

他以為他不會再為任何女人心疼心痛,但這一刻,他看著墓碑上的名字,心裏,還是隱隱的痛了。

走到墓前,盤腿坐下,他靜靜地看著她的墓,緩緩道:“我回來了。”

她死了,但她的麵容,於他卻更清晰了。

於是他想,除了紅妝,他大概這一生,也不會忘記她了。

坐了很久以後,他站起來,走到墳墓旁邊一個小小的土包前,拿起匕首,將土刨開。

一個用油布反複包纏的長方形物品,顯露出來。

他將油布解開,他看得比生命還重的烏金盒子,就在他的手裏。

“紅妝,我回來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他將烏金盒子打開,紅妝的屍骨,還是靜靜地躺在盒子裏。

他輕撫這具骨骼,喃喃:“所有的事都辦完了,我再也沒有任何牽掛了,我可以隨你去了。”

紅妝死後,他隻有兩個追求,一是報仇,二是與她同行。

現在,大仇已報,他該去陪她了。

油布包裏,還有一封信,是“梁紅葉”留給他的。

他拆開信封,信上說,她說要埋葬在他的身邊,隻是開個玩笑,請他帶著紅妝離開就好,她要留在酈央,等著家人回來。

他看完以後,久久地歎息。

他是要帶著紅妝離開的,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去一個最美好的地方。

那個地方,很遠很遠,本來,他是決定帶著梁紅葉一起去的,但現在看來,不必了。

“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他對“梁紅葉”的墓,緩緩地道,“你的恩情,我會記住,紅妝也會記住,隻是,我們大概無法回報了。就此別過,再也不見,願你安息。”

而後,他給她的墓上了三柱香,抱著烏金盒子,離開了薔薇行宮廢墟。

次日,他離開酈央,一路南下,往遙州而去。

十一年來,他不曾有過半點美好的回憶。

記憶裏,最美好的,便是與紅妝的初遇,所以,他要帶紅妝去遙州,去他們邂逅的那座山,找個好地方,將自己與她埋了。

而後,他們將遠離人居,遠離是非,永遠在一起。

一路上,他帶著紅妝遊山玩水,兩人片刻不離。

於他,紅妝仍然活著,在他失去自由之前,他無數次地幻想著與她再度重逢之後,如何帶她去遊山玩水,看遍這天下的名山大川與風景勝地,如今,他做到了。

三個月後,當秋意微起的時候,他終於帶著紅妝來到遙州,找到了嘰啾山。

嘰啾山,因為山裏多飛鳥,常年鳥鳴啾啾的緣故,所以得以此名。

紅妝常說,這世上再美妙的琴聲,也比不上鳥鳴啾啾和泉水叮咚,時時有鳥鳴相伴,她會喜歡的。

他沿著山道而上,相遇那時的點點滴滴,恍如昨日,如此清晰。

那間寺廟,因為戰爭的緣故,斷了香火,寺裏的僧人已經另投別處了,破敗下來。

他來到他第一次見到紅妝的那個院子裏。

院子裏那棵桃花樹仍在,隻是那個池塘已經被填平,地麵上雜草叢生。

就在這裏吧,在此相遇,在此長眠,在此廝守。

而且,這裏是她的故鄉,她在這裏生活的時光,是那般的美好。

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刨了一個大坑,然後又用了三天的時間,用山裏的木頭,造了一副棺材,棺材裏鋪滿了野菊花,然後,他將棺材放進土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