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煙從來不指望家裏能有什麼好消息傳來。
但她打開信封,看完老家寫來的這封信後,還是沉默了許久,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唯有那股子悲涼,是明顯的。
柳玉權一直豎著耳朵,等著姐姐說話。
見姐姐半天不語,當下急了:“姐,父親都說了些什麼?我想也該接父親來京城了。姐夫在西胡同給我買了一間三進的宅子,還幫我說了司翰林的女兒為妻,如果不出意外,下個月我就可以搬進新家,兩個月後就可以成親,加上現在京城局勢已定,父親可以來京城住了……”
他說得滔滔不絕,看不到姐姐的臉上是何等淡漠。
柳媚煙等他說完以後,才緩緩道:“父親兩個月前去世了。”
柳玉權的聲音嘎然而止,雖然沒有眼睛,表情卻還是很驚愕。
半晌,他才手足無措地道:“怎、怎麼可能……”
父親雖然中風,半身不遂,但不是有下人照顧嗎?
憑家裏的錢財,父親一定能得到好的照顧,怎麼會就這樣死掉?
他記憶中的父親,是個很有野心又很堅持的男人,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再度走運,柳家可以再度輝煌了,怎麼卻在這時候走了?
柳媚煙淡淡地道:“父親病重,救不活,就這樣走了。”
她談不上什麼難過傷心,在她看來,能死,並不是件壞事。
妻亡妾散,身體不好,五個兒女隻剩下了兩個,還遠在萬裏之外,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有什麼意思?不如早些死了還好。
柳玉權愣了半晌後,緩緩道:“那家裏……豈不是沒人了?”
柳媚煙道:“父親死後,幾個下人給父親辦了喪事,然後各奔東西去了,柳家當然也就不存在了。”
遙州柳家算是徹底完了。
曾經風光一時,卻迅速崩塌,不留痕跡,宛如黃粱一夢。
柳玉權說不出話來。
姐弟倆沉默半晌後,柳媚煙微笑,理了理他的領子:“好了,你馬上就要搬遷新居,還要娶新娘子,都是好事啊,接下來你要好好準備,姐姐也會為你多準備一些禮物。”
死的就死了,活的還得繼續活著。
柳玉權也打起精神,笑道:“嗯,有勞姐姐了。”
他還有富貴可以享受,還有人生可以揮霍,為何要沉溺在已經不可逆轉的過去中?
雖然沒有眼睛,但他還是可以繼續往前看。
接下來,姐弟倆又談了新居的裝修事宜,而後柳玉權才離開。
柳媚煙坐下來,逗著兒子,思緒卻已經飄得很遠很遠。
“洛姐姐,剛才那個男人亂摸了我的手,惡心死我了,我的心情很不好……”她跟洛紅妝抱怨。
洛紅妝立刻豎起雙眉:“哪個?你指給我看,我非要好好地收拾他不可!”
她委屈地一指:“喏,就是那個,長得挺白的,就是眼神很猥瑣的那個!”
洛紅妝仔細看了幾眼後,在她耳邊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教訓他,你要不要做?”
她趕緊道:“要要,我一定要出這口氣!”
當下,洛紅妝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連連點頭稱是,兩人分頭走開。
過了一會兒,洛紅妝快步朝那名男子走去,不小心撞到了他,連連道歉,那名男子本想罵人,回頭一看,魂都飛了,當下涎著臉笑起來:“美人兒,撞到人說句道歉就算了嗎?大爺我是隨便可以撞的人麼?”
洛紅妝一臉為難:“那、那你想怎的?”
男人猥瑣地笑:“說什麼也得讓大爺摸下臉蛋是不是?”
洛紅妝衝他嫣然一笑,拋媚眼:“想摸也可以,不過你帶的人這麼多,多難為情,要不然咱們到沒人的地方去,那樣,隨你怎麼著……”
男人的骨頭頓時酥了:“好好好,咱們就去沒有人的地方……”
洛紅妝轉身就走,男人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
到了黑暗無人的牆下,洛紅妝站住,男人色心大起,衝過去就要抱她。
突然,一大盆冰水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身上,澆了他一身濕。
當時數九寒冬,被這麼一大桶冰水澆著,滋味可想而知。
男人尖叫的同時,又有一盆冰水從天而降,他一口氣被澆了兩盆冰水後,凍得抱成一團,全身哆嗦,叫罵不停,而趴在牆頭上準備冰水澆他的她,將兩隻大臉盆一丟,跑了。
在那個男人帶人尋找罪魁禍首之時,她已經和洛紅妝手拉著手,隱在新春夜間廟會的人流裏,快快樂樂地吃小吃,看雜耍去了。
城裏所有的廟會,她們沒有一次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