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鵬飛離開昭陽殿向宮外走去,晨曦清冷的日光從遼闊的天空傾瀉而下,將眼前星羅棋布的九重宮闕映得飄渺如畫,不似人間,而就在不遠處的亭台裏,有一道倩影生生砸進了他的眼球。
這個女子穿著湘妃色的蜀錦長裙跪坐席間,侍弄著麵前擺放整齊的茶道,青碧色的裙幅褶褶如一江春水般流瀉於地,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精致的鎖骨,青絲挽成流雲髻,一根根金步搖插得規規矩矩,金穗低垂,隨著她擺弄茶具的動作,輕輕地打在了臉龐,愈發顯得雍容柔美。
是有心,還是無意,白鵬飛已經來不及細想,忙調轉過腳步往回走,這時,亭中的女子微微抬起來臉來,望著他上衣袂翩然的白色背影,柔聲笑道:“白大哥,坐下來喝一杯茶在走吧。”
這一聲柔軟的低喚,像一顆顆水珠從很高的地方冰涼的滴落,滴滴都掉落在他塵封已久的心扉,頃刻間,往事一幕一幕席卷過他的腦海,致使白鵬飛在掙紮了一番後,終究還是止住了腳步,轉身走到了她的跟前。
一別多年,她豔麗如昔,就如他初見她的那個時候一樣,美的讓他驚為天人,而她此刻這一聲“白大哥”叫的,也一如從前那般溫柔,可是如今二人身份懸殊分明,再也沒有了當初男才女貌的那種般配,少年時才情卓越的江燕已經走出了他的生命,而眼前這一位,隻是高貴而冷豔的貴嬪娘娘。
“末將見過江貴嬪,娘娘吉祥!”白鵬飛難掩尷尬的行了一禮,低眉不去看她的表情,心中卻萌發出一種疑惑的感覺,憑她對江燕的了解,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而此番究竟是偶遇,還是她刻意在此等候,連他自己也有點說不準了。
“白大哥坐!”江燕抬眸,露出如水般清淺的笑意,相對於白鵬飛的尷尬而言,她到是眉眼間一片從容,纖手拿起紅木製成的木勺舀上茶葉放進蓋碗,再用旁邊壺中燒開的水淋上,頓時,飄渺的蒸汽攜帶著茶香嫋嫋上升,使人的心也在茶煙中漸漸沉澱。
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襲過白鵬飛胸中的蒼涼之感,使他的起伏過的心緒漸漸回歸寧靜,望著反複相沏茶水的江燕,緩緩問出了心中疑惑:“貴嬪娘娘可是專門在此等候末將的?”
江燕不理會他的問話,隻低頭專心的烹茶,她的動作輕巧優雅,壺托在手指間,輕巧得如一張薄紙,左手中指按住壺鈕,水流悠然而下,手腕帶動手指,恍如描摹著一幅精致的工筆畫,一點一點,一筆一筆從心底暈染而出。
末了,她將一小碗茶,輕輕推置於白鵬飛麵前,盈盈淺笑道:“這茶是進貢的青頂,需用山水來泡,普通的茶三次已經能夠出味,而青頂卻需要泡七次,才能盡出其味,而且不能趁熱而飲,要靜靜地等待茶葉三沉三浮,直到茶杯涼透,茶葉慢慢卷起才能品飲,唯有這樣口感才會甘潤綿延,如果茶葉呈其他狀,茶水則會略有清苦,但苦而不澀,苦中回甘,也不失為一種奇妙的滋味,你且嚐嚐吧!”
白鵬飛望著沉至杯底的一枚枚微卷芽葉,心忽的被卷起了一頁小小的褶皺,淺茗了一口,隻覺得香滿肺腑,不由讚道:“青頂中的上品,不枉費它被譽為茶葉中的‘綠色珍珠’,經過貴嬪娘娘的巧手烹製,更是堪為一絕!”
江燕輕輕一笑,忽而鬱鬱寡歡道:“其實烹茶和做人的道理是一樣的,從取材,用水,挑選茶具到掌握火候水溫,每一道工序都錯不得半分,否則就會影響了茶中的味道,甚至還會稍有疏忽,便損壞了一杯好茶!”
白鵬飛愣了愣,轉瞬品出了她話裏的意思,手指撫摸著茶碗的邊緣,淺笑。“多謝貴嬪娘娘的勸告,末將一定恪守本分,不會出錯的!”
江燕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立刻用一種異常緊張的聲音道:“皇上如今處處刁難針對你,你倘若在和慎貴人牽扯不清楚的話,早晚會徹底激怒皇上的,他的脾氣我最清楚,那可是個眼裏是容不下半粒沙子的主!”
白鵬飛冷笑道:“如今慎貴人閉門謝客,末將也打算今後都不再往宮裏走動了,至於皇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白家畢竟是宣文帝的舊部,他要動我也是遲早的事,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他怎麼發難吧!”
茶氣嫋嫋的冒著溫潤白煙,似一麵輕紗般把江燕美豔的容顏遮得霧氣蒙蒙,隻聽她聲音隱約帶有綿綿傷感之意:“那個慎貴人到底有什麼好的,不但把得到了宣文帝的百般寵愛,還把如今的皇上迷得神魂顛倒,又深得白大哥如此眷戀,真是好讓人羨慕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