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對自己的自我嘲諷,讓王承恩不敢繼續接下話頭。但是他也不願意看著崇禎這麼消沉下去,為了引崇禎開心一些,他轉移話題說道:“臣還有一件事要稟告陛下,上次陛下在宮外救助的兄妹,那位兄長蒙陛下鴻恩,終於挺過來了。”
果然這個消息,倒確實讓朱由檢有了一些開心的模樣。他點了點頭說道:“好啊,這樣這張幺娘倒不用成孤兒了,這位少年的生命力還真夠頑強的。”
看著崇禎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王承恩不由湊趣的說道:“臣看這張幺娘乖巧聰明,似乎很合陛下的脾性,不如讓她入宮當個宮女可好?”
朱由檢擺了擺手說道:“宮內服侍朕的人已經夠多了,她們兄妹好不容易不用生離死別,就讓她們好好在一起過日子吧。待這少年病好了,讓他去日報社打個雜吧,也好養活他自己和妹妹。”
王承恩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口中卻忙不迭的應和著。這些日子來,崇禎的脾性愛好和往日大相徑庭,這讓他這個信王身邊的老人,也有些吃不準崇禎的心思了。
張幺娘能入崇禎的眼,順便救了她哥哥的命。他本打算讓張幺娘借此進宮服侍崇禎,在將來成為他在宮內的臂助。不過這打算才冒出頭,就被崇禎掐滅了。
朱由檢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頭對著王承恩問道:“今日下午,可是宮內工匠學習文字的時段?”
王承恩心中計算了下,馬上回道:“是的陛下,上次各衙門商定,每隔一日,各衙門工匠在內官監空舍內上半日課程,教授文字和算術,今天剛好是第三次課程。”
朱由檢頓時來了興趣說道:“正好,現在左右無事,去看看這些工匠們學習的如何了。”
…
在京師西城鳴玉坊馬市橋街靠近姚家小胡同的一間二進的四合院內,乃是浙江道監察禦史姚士恒在北京的寓所。
這位天啟二年的三甲同進士,是雲間華亭人,現年33歲。外放過一任福建縣令,機緣巧合之下在年初被舉薦為浙江道監察禦史。
姚士恒一向秉持著與人為善的理念,雖然他是江南人士,但卻並不是什麼東林黨人。不過他也沒有向閹黨示好,隻是明哲保身的不讓自己涉及到黨爭之中去。
十三道監察禦史110人,附和東林黨人的3、40人,擁護閹黨的有2、30人,騎牆觀望那邊勢頭好就靠向那邊的也有30餘人。剩下的1、20人則是如姚士恒一般,隻講究個明哲保身,萬事不摻和。
如果是太祖、成祖時期,吏部和都察院把姚士恒這類人任命為十三道禦史,恐怕吏部和都察院都要有人倒黴了。
但是到了天啟七年,一切國初留下的規矩都變成了掛在牆上的擺設。吏部選官不是看賄金多寡,就是胡亂的按照年序資曆點選,吏部為國選材的作用已經成了一個官場上的笑話。
原本按照以往,像姚士恒他們這些在監察道混資曆的官員,一般也沒人會去動他們,因為監察禦史有糾劾百官的權力。
且這些監察禦史雖然名義上受到都察院管轄,但是在彈劾官員的權力上,連都察院的首領官左右都禦史都無法阻擋他們。
因為在名義上,監察禦史彈劾的對象可以包括都察院的官員在內,每一名監察禦史理論上都是向皇帝負責,而不是左都禦史負責。
所以雖然魏忠賢控製了,都察院左右都禦史之類的首領官員,但是卻不能封殺東林黨在言路上的聲音,正是因為科道官員奇特的獨立屬性上。
但是現在,姚士恒他們這些官員卻遇到了真正的危機。右副都禦史李夔龍奉皇命整頓科道,他聯合了左副都禦史楊維垣、右都禦史李春茂等人,開始清除不肯附和他們的科道官員。
東林黨的科道官因為有劉宗周、文震孟撐腰,李夔龍做的還不敢太過分。且東林黨和閹黨之前在朝堂之上爭鬥,彈劾官員奏章的份數早就超過了崇禎製定的數額。
但是姚士恒他們這些混資曆的監察禦史就有些難過了,他們這些好好先生,過去一年之內都隻是上疏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當然作為回報,他們也從地方官那裏撈取了不少好處,如果沒有清理科道這件事,這就是雙贏的局麵。
但是現在,這就變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十年甚至是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僅僅因為新皇上位改了規則,就要讓他們前途盡毀,這是姚士恒們怎麼也不甘心的事。
姚士恒和幾位相同處境的同僚商討過,如果他們因為玩忽職守的罪名,被李夔龍從科道中清理了出去,那麼大約今後也就隻能在州縣浮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