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坐在自己右手第一位的郭允厚因為過於激動,而近乎失態的在他麵前叫嚷著,朱由檢不得不稍稍向後挪了挪身體,避免這位戶部尚書的講話時帶出的飛沫噴到自己臉上來。
朱由檢默默等待著,直到郭允厚說到卡殼,停頓下來重新整理思路時,他才抓緊時間勸說道:“郭先生何必如此激動,你手中這份海河整治方案,同幾個月前的方案其實差別也不是很大,不過是增加了一些項目而已。
朕已經核對過了,這些項目的確是有增加的道理。如果不修建上遊的大型水庫,把山區的水截留下來,那麼到了雨季遇到暴雨,這些水流全部彙聚到海河,我們今年修建的堤壩必然是要被衝毀的,那樣的話我們豈不是白幹了一場?
更何況,海河流域雨季同旱季格外分明。上遊下大雨,中下遊就變洪災;若是不下雨,海河兩岸的田地就無水灌溉。如果能夠把雨季的水截留下來,那麼不僅海河兩岸數百萬畝旱地可以改成水澆地。
便是現在北直隸荒廢的5000多萬畝窪地、沼澤地,2000多萬畝鹽堿地,起碼可以開墾出一半以上的良田。就算一畝地每年產值0.5元,十年也有1億5千萬多產值了。如果算一算總賬,這個一億五千萬的投資並不會虧本。
而且這並不是一次性投入,一億五千萬分成20年投入,也就是每年投入750萬元。我們現在已經在海河治理上投入了150萬元了。扣去今年不算,下一年度隻要投入500萬元就可以了。”
郭允厚終於稍稍冷靜了一些,他以奇怪的眼神看著崇禎說道:“陛下,就算能夠開墾出3000萬畝新田,又增加了數百萬畝水澆地,但是朝廷依舊隻能收取三十稅一,這增加的糧食它到不了朝廷的口袋裏去啊。朝廷出了大頭,但是受益的卻是地方上的田主,最終我們還是入不敷出啊。
更何況,按照今年戶部新編訂的稅收錢糧計算方式。過去三年內,大明稅收約在3000萬元-3200萬元之間。今年雖然還沒有結束,但是根據戶部的預測,因為受到陝西旱災和浙江水災的影響,今年大明的財政收入大致在2900萬元上下。
扣除60%的軍費開支,再減去雜七雜八的收入,國庫內可以用來周轉的資金不到300萬元,這其中的120萬元還是要支付給三大銀行的短期借款和利息。
因此別說是每年投入750萬元,便是每年投入75萬元,國庫也無法承擔,而且還是連續20年的支出。陛下,臣以為還是暫時擱置這個治水方案,待到日後國庫寬裕了再說不遲。”
郭允厚同皇帝爭執的時候,其他閣臣都保持著徹底的靜默。再其他問題上,他們大約還會發表下自己的意見,唯獨在財政問題上,沒有人願意插嘴。
大家都知道,大明的國庫空虛並不是從崇禎登基開始的,而是在萬曆皇帝去世之前,國庫就已經出現了入不敷出的景象了。
昔日張居正改革大明財政,解決了萬曆朝前期國庫匱乏的難題,讓空空如也的大明國庫再次儲滿了常備銀800餘萬兩。
但是這些錢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張居正改變稅法,從天下士紳口中硬生生的搶奪出來的。可是得罪了天下士紳的張居正,最後還不是他的學生皇帝給鞭屍了,就連他生前推行的新政也迅速被推翻了。
有張居正的結局在前,還有那個官員會想著要去改革稅法,替朝廷創收呢。就算是郭允厚,也不過是幹著修修補補的活計罷了。
年初崇禎親自邀請各地商人上京議事,重新製定了商稅征收的辦法,但是戶部的官員拿到這個辦法後,卻並不積極推行商稅征收的新辦法。
隻有原本就屬於宮內管轄的市舶司,在改名為海關後,脫離了地方上的管理,直接受宮內領導,算是比較積極的推行了新商務稅收辦法。
然而海關的稅收是直接進入到內庫的,就算收的再多,也同戶部沒什麼關係。讓山窮水盡的戶部每年拿出這麼多資金,填補在一條河流的治理上,這朝廷的日子還能過下去麼。
至於學習張居正,改革稅法,拿天下士紳開刀,為國不惜自身,大家連想都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
被郭允厚再次拒絕後,朱由檢頓時沉默了下去。看著在座的眾人,沒人願意發聲支持他,他心裏不由也打起了退堂鼓。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等國庫寬裕下來的時候,這顯然就是一句搪塞之語。就算不提他所知道的曆史,以戶部這些官員的能力,也想不出什麼增加稅收的方法了,到了最終依舊還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局麵。
而在他了解的曆史中,崇禎17年基本上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他要是不盡快在京畿附近弄出一塊可靠的糧食產地出來,天知道那些出身南方的官僚士紳會在什麼時候卡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