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3月初,在河南省東南部,豫鄂交界處的桐柏山腹地的桐柏縣城,張獻忠正帶著兩名小校和桐柏縣的知縣、縣丞、典史辦理交涉。
桐柏縣位於南陽盆地東麵,桐柏山以北。境內以淺山、丘陵、盆地為主,也是江淮兩大流域的分水嶺。因此境內森林密布,河流眾多。
雖然桐柏縣的耕地麵積隻占了全縣土地的一半不到,但大多都是水澆地,又很少遇到旱災。因此該縣的田地收成,倒是同長江兩岸的上田相去不遠。
而桐柏縣又是往來湖北-河南的要道,素有“宛東咽喉“、“信西屏障“之稱。因此也是湖北、河南的商旅往來之要衝,此處縣城內的商鋪擠擠挨挨的,占了兩、三條街。縣內百姓的生活倒也還算富裕。
在縣衙二堂的花廳內,縣丞黃令玉對於張獻忠咄咄逼問的態勢,一張圓滾滾的臉上不停的冒著汗水,半是懇求半是威脅的說道道:“張百戶,你何必如此蠻橫。那隻桐柏山匪軍同淮源陸家並無關係,不過是幾個陸家逃奴打著他家的旗號,敗壞陸家的名聲罷了。
陸家乃是本縣第一大戶,名下田產數千傾,本縣起碼有一半的百姓吃著陸家的飯。若是陸家被你逼反了,你可想過如何收場嗎?就本官所知,光是陸家莊的莊丁便不下千人,陸家莊本身又修的甚為堅固,不是幾百軍士就能拿下的堡壘。
若是陸家真的被逼上了山,破家募兵,恐怕本縣頃刻之間就是糜爛的局勢。你何必非要同他家撕破臉,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呢?
在縣衙的責令下,陸家也已經幡然醒悟,不敢再抵抗朝廷的旨意,願意出售存糧3萬石於朝廷。並答應奉上3000兩白銀作為張百戶慰勞將士們的勞軍費用,另外還單獨給閣下準備了500兩銀子。
隻要百戶大人能夠放他家一馬,那麼陸家事後還有回報。本官雖然不是進士出身,但也是朝廷任命的經製官,張百戶這麼咄咄逼人,非要去陸家抓人搜查,絲毫不肯給本官一個麵子,就不怕本官參你一個驕橫跋扈嗎?”
張獻忠絲毫沒有理會在自己麵前說的口幹舌燥的黃令玉,他抬頭瞄了一眼坐在上首不語的林知縣,口中不客氣的說道:“林知縣也是這個意思嗎?”
年近60的林知縣瞅了瞅張獻忠,又看了看一向把自己不放在眼中的縣丞黃令玉,不由有些猶豫的說道:“張百戶不要動氣,依本縣看,不如請陸雲龍到縣城來親自說清楚,陸家同襲擊征糧官軍的匪徒究竟有沒有關聯,也好釋去大家心頭的疑惑。”
林知縣的話語還沒有落下,被黃令玉狠狠盯了一眼的張典史,已經忙不迭的說道:“陸雲龍前日突發疾病,至今不能下床。現在整個陸家莊都慌亂的很,連主事之人都找不出來,下官昨日去陸家莊請陸雲龍來縣衙議事時,親眼所見。”
張獻忠突然站了起來,對著桐柏縣的三位官員說道:“既然陸雲龍生病不能下床,無法來縣衙解釋,為什麼去年劫掠征糧車隊的土匪要打陸家的名號,那麼本官職責所在,隻有前往陸家莊親自登門拜訪。請林知縣安排幾個衙役,替我做一回向導好了。”
黃令玉頓時有些著急的說道:“張百戶你該不會帶著城外的那隻軍隊一起上門吧?我桐柏縣已經數百年沒有遭遇兵災了,難不成,你想要毀了本縣的太平縣治不成?”
看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縣丞,林知縣和張典史互相對望了一眼,心中莫名就有一種快感。
這淮源陸家的家勢起自蒙元,洪武皇帝開國時,陸家迅速的投靠新朝,因此入明之後,家業更加發達了起來。不過陸家並沒有什麼仕途上的野心,隻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做這桐柏縣的土皇帝。
到了天啟末,陸家不僅占據了桐柏縣近一半的耕地和山林,還控製了半個縣城的商鋪。舉凡桐柏縣附近的山貨,山民必須要出售給陸家開設的商號,而外地來收購山貨的客商,也隻能從陸家的商號進貨。
但凡山民敢偷偷繞過陸家商號,把自家的山貨出售給過路客商的,或是外地客商擅自向本地百姓收購山貨的。輕者沒收財物,趕出本縣,重則連性命也難保。
陸家光是每年壟斷山貨買賣,便是數萬兩的純收益。因此本地百姓有句諺語,大明的天姓朱,桐柏縣的天卻姓陸。
陸家在本地如此強勢,連進出桐柏山的路口都有他家的莊丁檢查,防止有人夾帶山貨出山。這桐柏縣縣衙的上下人員,自然也早就同陸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了。
縣丞黃令玉雖然是湖北人,但卻是陸家家主陸雲龍的妹夫。整個桐柏縣,大約隻有林知縣和張典史才是真正的外鄉人。
有著陸雲龍的支持,黃令玉不但掌握了本縣的所有權力,還在本地幹了快18年的縣丞。對於單槍匹馬來上任的知縣和典史來說,陸家顯然不是他們能夠對抗的地頭蛇。他們的權力也就是在黃令玉擬好的文案上畫押簽字而已。
淮源陸家在本縣風光的太久,不但竭力壓榨本縣百姓,就算是本縣的地主士紳也同樣不放過,因此在縣內可謂是天怒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