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允厚還沒有從黃立極、袁可立帶回來的消息中清醒過來,便收到了崇禎召見他的命令。郭允厚很快便恢複了冷靜,跟著王承恩來到了主敬殿。
朱由檢和郭允厚打了招呼,讓他坐到了豐城侯的對麵,這才對著兩人說道:“關於配給製製度的實施,在勳戚和保定、真定、河間、順德、廣平、大名六府士紳地主中遇到的阻礙,豐城侯這邊已經向我彙報的很詳細了。
郭先生也應當清楚,山東三藩對於配給製中糧棉征購政策的阻礙,應當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山東、河南、陝西、山西各省的士紳地主,都會盯著北直隸的士紳地主的行事,以此作為標準來決定,他們對於朝廷頒發的配給製政策的接受程度。
而北直隸的士紳地主,說到底還是這南邊的六府勢力最為強大,他們不是依附在勳戚的門下,便是和某些勳戚結成了親家,有些人甚至和宮內也有聯係。
他們若隻是單獨一個人,自然會老老實實的服從於朝廷的命令。但是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形如一個整體,在這種情況之下,某些人往往會錯誤的判斷形勢,以為自己的力量可以對抗朝廷的力量。
雖然在朕的眼裏,即便是這些士紳地主和一部分勳戚、太監聯合在一起,也隻是一隻不自量力想要攔截馬車的螳螂。隻要我們拿出決心來,馬車必然是能夠從螳螂身上碾壓過去的。
但是,北直隸的士紳地主和京中的勳戚,畢竟還是朝廷的支持者,如果我們不說一聲就這麼碾壓過去,首先就會削弱朝廷自己的力量。
而且他們在當地都是有名望的大戶豪族,依附於這些大戶豪族的百姓不知有千萬戶。在這些百姓眼中,這些數輩子和他們打交道的大戶豪族,才是朝廷在當地的代表。
一個從來沒有和他們有過直接聯係,在數百乃至上千裏外發來的一封文告,如果沒有這些當地大戶豪族的認可,是無法被這些平頭百姓所相信的。
所以,朕以為朝廷需要先分化,勳戚、士紳大地主和當地中小地主、普通百姓之間的關係。隻有當他們之間對立起來,朝廷才能通過地方官府以仲裁者的身份插手地方,掌握這些地方縣以下的統治管理權力,將配給製度落實到每一個村子裏去。”
對於崇禎放棄了以力破局的解決方式,豐城侯和郭允厚都在心裏鬆了一口氣,郭允厚隨即試探的向皇帝詢問道:“陛下說要分化這些人,不知是不是已經有了全盤計劃了呢?”
朱由檢想了想說道:“全盤計劃麼還沒有,但是這些天來的思考,倒是有了一個解決的思路。
我們要解決的北直隸反對配給製的聲音,其實可以將反對者分成四類人:投資棉紡織業的勳戚、士紳、商人;擁有大片良田種植棉花求利的地主;擁有大片良田依舊保持舊式自給自足經濟的地主;還有人數眾多,但是土地麵積不及前兩者的中小地主。
朝廷頒布配給製的目的,一是為了保障北方民眾最基本的生存需求;第二便是保障棉紡織工坊、糧食加工工坊等行業能夠獲得足夠的工農業原料。
郭先生應當有所了解,伺候一畝小麥,大約需要農人投入4個工作日;伺候一畝棉花,大約是小麥田一倍的勞動時間。
一對夫婦在北直隸耕作50畝上田,如果是自家的田地,便能夠收獲50石小麥,現在市場上每石小麥1元,扣除成本可得44元。平均一下,便是每人年入22元,要是田地不是自家的,還要減去地租,所得就更少了。
但是一名婦女在棉紡織工廠幹上10個月,也能獲得30元的收入了。而她在這10個月內所創造的價值,起碼也是她所獲酬勞的一倍以上。
可見,隻要這些工坊有足夠的原料,把這些農人招進工廠內勞動,比讓她們在田地裏幹活,能夠創造出更多的財富來。民眾創造的財富越多,國家就能收取更多的稅金,以緩解我們所麵臨的財政困境。
而且對於一個國家來說,讓大量的民眾處於失業狀態,不但意味著無形中損失了大量的活勞動,還需要國家拿出可貴的儲備糧食來喂飽他們,這一來一去便是雙重的損失。
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就應該清楚的知道,朝廷今後的工作目標是什麼了。
對於朝廷來說,發展農業生產的目的,一是要保證我們能夠獲得足夠養活所有人的糧食;二便是為工業生產提供足夠的原物料。
所以,我們要打破現在農村中一切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讓我們的農業變成,以交換商品為目的的市場經濟的一部分。
從這個目標出發,第一、二類人都是我們可以拉攏的對象,而第三、四類人則是我們必然要進行打擊的對象。”
崇禎說到這裏時稍稍停頓了下,觀察了下郭允厚和豐城侯兩人的表情,發覺他們臉上並沒有什麼變化,這才繼續說了下去。
“第一類人想要的是降低糧棉價格的上限,特別是棉花的價格;第二類人想要的卻是提高糧棉價格的下限,他們最在意的同樣也是棉花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