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看著崇禎似乎興致不錯,不由出聲恭維了皇帝幾句,接著便將話題轉移到了今早左順門上書的事件上。
朱由檢頗為玩味的看著首輔說道:“先生似乎對於他們的上書也很感興趣,難不成內閣也以為,如今大明各地災害連連也是天象對朕示警,要朕向天下臣民謝罪悔過嗎?”
錢謙益趕緊起身避席,對著崇禎拱手行禮後說道:“臣不敢,臣也絕無此意。臣以為這些災害不過是天文現象,將其同上天示警聯係起來,完全是一些庸人的自以為是,還請陛下不必同這些蠢人一般見識,以免天下震擾。”
朱由檢端著茶盞淺飲了一口熱茶,方才語氣平淡的說道:“金聖歎洞悉人心,吳偉業文章雄奇,這兩人也能算是庸人和蠢人嗎?”
錢謙益的額頭上頓時開始冒汗了,在皇帝身邊做了這麼久的首輔,他對於這位陛下的性子也算是較為熟悉了。對方若是還肯發怒,就表明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一步。
如果是如今這種風輕雲淡的理智狀態,那麼就說明皇帝已經下了決心準備窮治其案了。
錢謙益雖然平日裏看起來有些軟弱,但是在維護友人和弟子這方麵,卻也還算是為人稱道的。因此即便是看出皇帝已經下了決心,他還是硬著頭皮為金聖歎、吳偉業求情道。
“金、吳二人不過是文人狷介的性子,小事上或可見到一些小聰明,但是在這等國家大事上,他們和愚夫愚婦的觀點又有什麼區別?
陛下自登基以來,運籌於帷幄之中,謀事則無不成,外拒強敵,內理民生,可謂是挽狂瀾於即倒,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若非陛下,臣實不知今日之大明將伊於何底。
金聖歎、吳偉業這些人,在陛下麵前就是燭光和月光之差距。他們的聰明至多也就是照亮一下周邊,而陛下之智慧方才能夠澤被蒼生。
陛下追究金聖歎、吳偉業的胡言亂語,臣並不敢阻止。但是臣擔心,這隻會成就了這兩個蠢人的名聲,讓他們的胡言亂語擴散出去。臣請陛下三思啊。”
朱由檢略為驚奇的看了看對麵的錢謙益,方才微微一笑的說道:“今日先生倒是真有了幾分大明首輔的樣子。其實先生和我,就是這個國家權力機關的一體兩麵,權力在你那邊多一些,還是在我這邊多一些,這些總歸都是統治階級的內部矛盾,我們總歸還是可以坐下來協商的。
但是金聖歎、吳偉業這些人今日的上書,卻是在質疑朕的權力基礎。如果人人都可以用天文現象來質疑朝廷的政策,今後朝廷還要不要做事了?
如果朕吃齋念佛就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麼這個國家還要天子做什麼,不如請個大和尚來當皇帝不是更好?
夫子都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今日的文人士大夫們倒好,一邊讀著聖賢書,一邊倒是當起了扶乩的神棍來了。這聖賢書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朕不介意和人分享權力,但絕不能容忍他人質疑朕的權力。特別是在當下的大明,麵對百年難得一遇的旱情,沒有一個團結且令人信服的中央政權,朝廷要怎麼才能帶領地方官府走出這場旱情?”
聽到了皇帝的回答,錢謙益的心頓時涼了一半。不過他左思右想了許久,還是最後做出了一次努力:“臣不敢質疑陛下的決定,但陛下也說了,如今乃是大明的非常時期,從京城到地方都應當齊心協力共同對抗災情。
如果因為此事掀起大案,終歸是要分散一部分人的注意力,把無數人的精力從賑災事務上挪走。從結果上看,肯定是會對賑災事務造成不利影響的。
因此臣希望,陛下能夠將這事交給臣處理,讓臣好好規勸於他們,對於那些死不悔改的冥頑不靈之輩,再行律法處置不遲。”
朱由檢靠著椅子沉思良久,方才對著錢謙益說道:“朕記得
《左傳》一書中有這麼一個故事,子產曰: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
朕自認不是一個有德者,故不會把縱容當成寬容。不過既然先生想要把這事接過去處置,朕也不能不給先生一個機會。不過朕希望先生記住一件事,並不是這件事交給先生處置,朕就不關注這件事了。如果事情處置不當,朕還是會親自下場幹涉的…”
“完了,全完了…”阿布.阿吉斯失魂落魄的再次從安集延城外戰場逃離時,心中不由萬念俱灰的對著自己說道。
去年他所率領的巴爾赫軍在安集延城下落敗,不得不退回浩罕城死守的消息傳回了塔什幹,傳回了布哈拉,傳到了納迪爾.穆罕穆德的耳中後,諸人的第一反應是不信,接著是恐慌,再來便是開始爭論誰該為這場失敗負責。
納迪爾.穆罕穆德此時也不得不丟下了對巴赫爾北部叛亂山民的圍剿,親自返回布哈拉同那些政敵們爭論,並爭取布哈拉汗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