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從簷下窗欞斜照進屋,垂下的帷幔環繞著灌滿熱水的木桶,嫋嫋熱氣升騰,將泡在熱水裏那雪白的肌膚熏得粉紅通透。
沐浴,更衣。
伶兒早已備好鳳冠禮服候在一旁。
金色主調的綢緞華服包裹住那原本瘦削的身軀,看似相悖的大氣和柔弱,卻在顧卿霜身上融合成一體。
伶兒將主子的長發挽起,用鳳冠固定好,步搖垂下的紅寶石與顧卿霜雪膩的肌膚相得益彰。伶兒再垂眸看那銅鏡裏的人,眉若遠黛眼似秋波,雲鬢花顏,甚是折煞了這窗外新開的牡丹。她不禁一愣,想到主子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莊重地打扮過了,連她這個貼身的人兒幾乎都要忘了主子本是一個多美的女子。
這些年來,顧卿霜為了迎合著白暮宸,為了做好皇後的本分,越發地低調,又說女為悅己者容,可白暮宸,對她的美根本不屑一顧,她又何須費盡心機去折騰。
“娘娘,大人們都到了。”外麵傳來丫鬟報信的聲音。
“好,本宮知道了。”顧卿霜答應著,從梳妝台前起身,理了理衣袂,大步向門外走去。
時辰還早,宮裏尚未完全忙碌起來,陣陣涼風撲麵,勤政殿門前卻烏泱泱跪了七八名朝中重臣,從禮部尚書、侍郎,到大理寺卿,等等。但勤政殿的大門卻緊閉著,門前數名侍衛由向岩親自領著看守。
顧卿霜到時,禮部尚書仍在苦口婆心地對著門內高聲說道:“皇上,顧家三代忠良,滿門英烈,顧清風此次雖有失職,可念在其軍功赫赫的份上,還請皇上網開一麵。顧老將軍已經戰死沙場,此刻應是人盡其用,讓顧清風戴罪立功的時候啊!”
屋內並未有回應。那禮部尚書不死心,又重複說著替顧清風求情的話。半晌,隻聽得大門“吱呀”一聲,李公公從裏麵出來,躬身對殿外的大臣們說道:“皇上說了,此事無需再議,各位大臣們請回吧!”
“皇上!”諸大臣仍是跪著,不肯離去。
此時,顧卿霜已走到大殿前,大臣們連忙叩首行禮。顧卿霜點點頭,朝大殿走去。
向岩一步搶在前頭,擋在顧卿霜身前,拱手道:“娘娘,皇上今日不見人。”
顧卿霜冷冷地看他一眼,並不做理會,仍舉步往前走去。
“娘娘,你不能進去!”向岩退了兩步,繼續擋住顧卿霜。
“要本宮不進去,那就讓皇上出來見本宮。”顧卿霜停住腳步,看了一眼身旁大殿。
“皇上說了,今日不見人,娘娘請回吧!”向岩想起昨日方才勸過顧卿霜,看來是沒什麼效果。他心裏雖然能理解顧卿霜為了救同胞手足心切,但有皇命在身,也無法違抗,他隻能表現得強硬一些,麵目嚴肅地看著顧卿霜。
“如果皇上不出來,你就別擋本宮的路。”顧卿霜推開向岩。
向岩一看,顧卿霜這就要推門進去,如果他再不阻撓,還不知道事情會鬧成怎樣,這個時候,白暮宸和顧卿霜的心緒都不穩定,最好還是別讓他們見麵,尤其是昨天那麼一鬧之後,白暮宸是下了死命令,不許顧卿霜再來。
想到這裏,向岩無奈隻能衝上去,拔出劍指向顧卿霜。
諸大臣倒吸一口冷氣,直呼:“向岩你想幹什麼!”
“用劍指著皇後娘娘,你這是大逆不道啊!”更有人喊道。
倒是顧卿霜,很冷靜地看著麵前的向岩,而向岩也不再畢恭畢敬地,而是挺直了腰,將劍指在顧卿霜胸前,說道:“皇後娘娘,皇上有令,沒有他的傳召,今日不許任何人踏進這勤政殿,違令者——格殺勿論。”
他刻意咬重了最後四個字,就是想讓顧卿霜知難而退。
誰知顧卿霜就那麼平靜地看著他,並不後退,那雙原本晶瑩剔透的眼眸中透著死一般的沉寂,莫名讓向岩心頭發寒。突然,她伸手抓住了指在胸前的劍刃,動作並不快,甚至隻是像做了個跟插花一樣平常的動作,握住劍刃慢慢地往上抬。
向岩被顧卿霜的舉動驚住了,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動作,直到劍尖在顧卿霜的脖子前停下來。向岩怕是要出什麼事,下意識地把手往回縮,沒成想顧卿霜陡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那劍刃牢牢握在掌心裏。
鮮血一下就從她合起的手掌的縫隙中流淌下來,將這一段劍刃染成鮮紅。
向岩心裏咯噔一下,甚至有點說不出的恐懼,或許就連他也從未見過一個人,以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姿態,作出這樣的舉動。
“你想擋住本宮的路,可以——”頓了頓,剩下的話不用說,向岩也應該明白。
他皺起眉頭,看著顧卿霜用鮮血淋漓的手抓著劍,劍尖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地劃出加深的傷口。他趕忙收住劍,卻又不敢太用力將劍抽回,以免讓顧卿霜的手掌傷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