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的悍馬進了村,立刻就引起了轟動。在山溝裏生活了幾十年的村民們,誰也沒有見過這個醜陋的方頭方腦的大家夥,紛紛圍著看稀奇。讓他們更驚奇的是,這麼龐大的一個家夥,竟然由一個嬌小女人開著。女人能有多大勁,能開動這個龐然大物?幾個小孩跟在車屁股後麵跑,喊叫著說,乖乖呀,一隻大蛤蟆!另外一個小孩說,不是,是屎殼郎!
江風家的院子裏熱鬧非凡。他們村上的房子都沒有院牆,院子都是敞開著的。本來淩亂的院子,已經被平整過了,收拾得利利索索。當院壘起四個土灶,上麵煮著的,蒸著的,炸著的,炒著的,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幾個大案板上,涼菜已經做好了,碼放得整整齊齊,看上去讓人垂涎欲滴。大廚們和幫手們每人肩上搭著條白毛巾,正在揮汗如雨地忙碌著,嘴裏吆吆喝喝地叫著,蒸碗好嘍,開籠嘍----湯甜,放鹽----另一個火上,一位婦女正掀開蒸籠,裏麵是白萱萱的大饅頭。籠蓋剛揭開,另外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趕緊拿手在籠四周的空氣裏撲打,嘴裏說著,燒手!燒手!她是在拍打那些饞嘴的小鬼的。否則被這些小鬼摸著了的饅頭,就會像皮球泄氣了似的,一下子就縮成了乒乓球大的一團,鐵青鐵青的,硬的鐵塊似的,誰也別想咬動。
因為是周六,孩子們都不上學,村子裏的人們早早就過來湊熱鬧了。江風家的門前是村村通公路,但除了他家的車,再沒有第二輛車走過。因為他家是村子最西的一戶,西邊就是大山了。水泥路兩邊,是參天的白楊樹,在路上投下厚重的樹蔭,陰涼陰涼。於是三十多張大桌子一溜擺開在水泥路上,場麵蔚為壯觀。村民們早早圍坐在桌子旁,喝茶吃糖嗑瓜子,還有人在吆三喝四地鬥地主。江風姊妹幾個一致商定,不接受村民們的禮金和禮品,所以大家都屬於是來白吃白喝的。其實現在的農村人比大部分城裏人過的都好,誰也不欠吃一頓飯,既然來了,就是很給麵子的事。再說大家都喜歡湊熱鬧,誰家有了這樣的喜事,就好像全村人的節日似的,都很樂意參加。
江風頭發花白的母親穿著一件大紅衫子,被小輩們簇擁著坐在院子中央那棵最大的白楊樹下,溝溝壑壑的臉上寫滿了慈祥和幸福。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就很要強,什麼事情都不願比別人差。為了讓自家出人頭地,她把滿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江風身上。現在,自己的兒子已經很是有了點出息了,兒女們都是車裏來車裏去的,全村的王姓還沒有一家能買起車的(也可能是考不過駕照),這讓老太太欣慰的同時,不由自主地就產生了一種優越感。現在,她樂嗬嗬地坐著,幾個女兒圍著她,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一件件往外拿,有給錢的,有孝敬首飾的,有孝敬衣服的,老太太比著試著,臉上樂開了花。
然而,又有誰能看出,老太太笑容的深處,隱藏著深深的不如意?她總是會忽然收住笑,長歎一聲,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臉上的皺紋就擠到了一起,顯得更深了。兒女們都知道她在歎息什麼,但都裝作沒聽見,仍然一個勁地哄老太太開心,把壽星帽子往她頭上戴。
老太太在歎息楊柳。自從江風把楊柳領回老家的第一次,老太太就拉著楊柳的手舍不得再放下,把她上上下下地看,左左右右地看,看了又看,高興地嘴巴再也合不上了。楊柳孝順的很,嘴巴甜,又會按摩,經常給老太太按摩腰椎,更是把老太太喜歡得不得了。江風和楊柳還在談戀愛的時候,老太太腰椎嚴重,去二院住院,楊柳特意把她安排到了幹部病房。一個月下來,老太太再也離不開楊柳了,對江風說,明,楊柳這個閨女我認了,你今後要是敢惹楊柳不高興,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江風和楊柳進入冷戰階段後,老太太就預感到了什麼,經常打電話說腰疼,讓江風帶楊柳回來。但江風推三脫四,找遍了借口,就是沒把楊柳帶回來。老太太有心去城裏看看自己的媳婦,又行動不便,就給楊柳打電話。電話剛接通,老太太就哭了,老淚縱橫。老太太在電話這頭哭,楊柳在電話那頭哭,都哭得說不成話。老太太哭著說,柳啊,是不是明他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