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之上,劉夫人端著缺了一塊的粗瓷碗,一口一口的往小天口中喂粥,神色有幾分複雜。
小天的手算是廢了,兩隻手加起來,也隻剩四根半手指了。
假以時日,自己進食倒是不難,可這若說是幹旁的,怕是力不從心了。
況且小天隻是個貧苦人家的孩子,劉氏夫婦連解決一家人的溫飽都是問題,又哪裏能夠一輩子養著他,保他衣食無憂。
雖說他們身上帶的銀子不少,可這救急不救窮,就算是都留下來,銀子也遲早會花完,又豈能幫他一生。
沐千尋抬頭望了一眼,打量著小天白慘慘的麵色,眸中一片恬靜,還是一副天真的模樣,眼眶消瘦,眼睛突兀了出來,顯得愈發碩大。
隻是這場病,他死裏逃生,終歸是不如大牛那麼能鬧騰了,閃動著幾分沉寂的顏色,乖乖的喝著粥,一言不發。
微微歎息,欲言又止,想說的話,終歸是沉在了心頭,有些話,說出來,不過是平添煩惱罷了。
世上本就沒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好事,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於小天來說,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理兒。
沐千尋倒是覺著,這好似更折磨人了一點,不過,大抵,小天也是渴望活著的吧,她做的應當沒有錯。
人,該是活在當下的,就算以後會後悔,但起碼此刻是無悔的,那麼久遠的事,又豈是所能料及的,畢竟意外總是層出不窮的。
這天下,每天都有人受苦受難,不是看到的,遇到的,他們就能一一顧到,且顧的徹徹底底。
她從來不是一個喜好多管閑事的人,隻要無關自己,向來是連眼皮都不屑於抬的。
經曆了這麼多,她也不知自己為何一下子就多愁善感起來了,不過,她始終還是那個沐千尋。
她救了這個孩子,為了取一碗血,其他的,便順其自然吧。
她沐千尋是從地獄爬回來的,不是善良的神女化身,她的使命,是殺人,而非救人!
她該是冷血的,狠厲的,自私的,這些善事,本就不該跟她掛鉤,想著想著,心中隱隱作痛,亦是堅定了幾分。
踏著那麼多屍體走過來了,她從來不相信什麼善惡終有報,有時候,善心並非一件好事,反倒是傷了自己的利刃。
她心中尚且還裝著一件事,那就是這麻風的染源,得麻風的人越多,過給的人就越多。
她不知這大柳村,究竟有多少人已經染上了麻風,她是不可能一一去管了。
但總要將此事傳揚出去,總要有人去管的,隻是,這不是她的職責。
她也無心說給劉氏夫婦聽,他們已經足夠糟心了,不想他們再整日活在恐懼中,那種未知的,臨近死亡的恐懼,是致命的,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這個家,本就蕭條,何必再加上重重一擊,斷他們的活頭呢,聽聞家裏除了小天,還有一子一女要養活呢。
淡然一笑,沒吃幾口,就放了碗筷,不經意的朝著小天爹詢問:
“劉叔,這大柳村的村長家住在何處啊,我們在村中叨擾多日,於情於理,都該拜訪一遭,不然顯得我們多無理啊。”
“柳村長啊,柳村長家住在村頭,等吃完飯啊,叔帶你們去。”
小天爹聲音爽朗,一下子就應下了,哪裏知曉沐千尋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沐千尋神色一頓,稍稍有幾分尷尬,也不掩著,小天爹是個粗心的,哪裏會發覺這些:
“劉叔,不用了,我們自己過去就好,聞人打聽一下就是了。
吃過飯,你去尋些茅草將屋子搭搭,小天這病剛好,雨天受不得潮。”
聽言,小天爹才算是應下來,臉上有些掛不住,悶頭又是吞了兩碗的野菜湯。
有時候,窮是一回事,貧苦是一回事,任由自己貧苦,往死裏窮,又是另外一回事。
沐千尋深知,這附近土地不算貧瘠,該有的東西,應有盡有,小天家不過是因著小天的病,沒了心計罷了。
當真能在這村落活到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居無定所,還是不容易的,起碼,這屋子是該搭一搭了。
良久,依偎著慕宥宸,又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坐正了身子:
“劉叔,青葛部落不都是複姓嗎,這村子裏的人,為何盡是單姓啊?”
聽著沐千尋的隨口一問,小天爹滿眼的震驚,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
沐千尋望著小天爹莫名其妙的神情,有幾分不解,她這話,問的可是哪裏不妥,可是,又好似沒有哪裏不妥。
小天爹動動嘴,對沐千尋幾人的來曆甚是驚疑,又看看怪神醫掩著額頭,覺著丟人的模樣,似乎隻有沐千尋和慕宥宸兩個不知曉此事,方細細答來:
“複姓,那是那些有錢有勢的人,那些個貴人,還有打小、祖輩就生在城池裏的人,才是姓複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