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慕宥宸暈厥之前,沒有機會告訴沐千尋的話,今日都一一細細告知。
在魅影的人馬暴動的第一時間,他就已將魅影斬於劍下了,魅影以為,他能夠等到百裏孤蘇幾人的救援。
可惜他孤身一人,再自詡功力了得,也快不過慕宥宸的劍。
或許是沐千尋那日失了神,或許是有人處置了魅影的屍首,總之,她沒有在那縱橫數裏的屍體中,見到魅影的蹤影。
那日他隻說,圍剿他的人,子桑笑是其中之一,今日他說,是子桑笑給了他脫身的機會。
不然,他們幾人在雨天圍剿他,他根本就沒有存活的可能,子桑笑留在他身上的傷最多,子桑笑豁出性命放過他。
子桑笑,成了沐千尋最複雜的心事,旁人,包括赫連銳絕,她都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除掉,可是子桑笑……
有些事,早已不可避免的攪和糾纏在了一起,絲絲縷縷的,無論你怎麼努力,都分不清,模糊的失了本來的模樣。
淺言,暗衛,他們的死,至今她還曆曆在目,那樣血淋淋殘忍的畫麵,不知反反複複的出現在她夢中多少次了。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抵真是如此,近日她的夢愈發多了,整夜整夜,不會驚醒,隻是在醒來時,清晰而又疲累。
夢中的場景,都是不曾出現過的,但卻真實的可怕,真實的,有時她甚至分不清夢與現實之間的不同。
有時,是在沐府的時候,她還是沐府那個沒出閣的小姐,淺言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和淺寧一起打打鬧鬧,吵吵嚷嚷,歡快,溫馨。
隻是,從來不會夢到幽雨閣以外的場景,沒有沐若雲那些個烏七八糟的人,所以,夢還是夢。
有時,她也不知道那是哪兒,熟悉的陌生的,想不起來,甚至努力的看,也看不清。
淺言就站在她麵前,咧著嘴,朝著她溫婉的笑,可她卻真真切切的知曉,淺言已經死了。
她們二人就都不說話,隻是看著對方笑,笑著的她,離她那麼近,又離她那麼遠,近的咫尺之遙,遠的觸及不到。
淺言死了,再多的夢境,都是她給自己編造出來的,一場場的虛影。
還有的時候,她會夢到在寒月殿的時候,暗衛們冷冰冰的守在寒月殿的每一個角落,不凸顯,卻那麼踏實。
還會夢到,他們廝殺的模樣,她都不知曉敵人是誰,反正他們總是衝在最前方。
她能感受到,他們廝殺的很辛苦嗎,他們也是怕的,但還是有一股說不出的信念,抵過害怕,他們就義無反顧了。
還有那麼一次,夢到的是在趕往呼延部落的路上,玉陽城小鎮那次,她渾渾噩噩的期盼著快些趕到呼延部落,什麼都不知曉。
白雪俯臥在地上,四隻蹄子都蜷縮在腹下,埋著腦袋,眼角不住的在淌淚,任她怎麼哄騙,都死氣沉沉的。
後來……後來,後來好像,白雪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再後來……她也記不清了。
若非鬼逸相救,慕宥宸的下場,無非是一具冰冷冷的屍首罷了,此等恩怨,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
她可以放過子桑笑,她甚至該感激他,可他們還是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
她更怕,他們會有平心靜氣的一天,到時候,他們要如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生死攸關的隔閡,不是那麼容易抹平的。
饒是她,都糾結至此,那冷皓呢,她要如何麵對子桑笑,她的夫君,朔兒的父親。
那個時候,沐千尋就隱隱感知到,他們之間斷不了,也回不去了。
暗衛的事情,沐千尋沒有當著慕宥宸的麵再提,就像是她刻意想要忽略淺言的死一樣,有些東西,麵對不了,還是暫時藏起來的好。
與其將傷口血淋淋的扒開,直視它,還不如等著時間讓它結疤,也許到時候,看著傷疤,曾今的傷口,也就不會那麼疼了。
慕宥宸為人冷漠,隻有沐千尋知道,他比任何人都重情重義,他隻是不說,她都懂。
他對暗衛們嚴厲,苛刻,沒有露出過一個笑容,但他從未不把他們的命當命。
那些陪著他出生入死的,一路走來的兄弟們,一夕之間,全都沒了,他心裏有多難受,不是旁人能夠理解的。
入夜,屋中燃著燈火,她坐在桌邊,搗著鬼逸不知從哪兒采回來的藥草。
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慕宥宸身上,隻是慕宥宸恍若未聞。
慕宥宸一直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可是他收斂的氣息告訴沐千尋,他是醒著的,忽長忽短的呼吸,他在忍耐著歎息。
他對著的,是空空如也的牆,還有……他隨身的佩劍,已經殘損的不能用了,但他還是跟鬼逸要來,放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