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尋蹲下身,久久未曾開口,就這麼盯著他,盯得他渾身的鮮血都僵硬了。
許久,沐千尋空洞的眸子,才恢複了些許神采,一把揪住子桑笑的衣領,將他大半個身子,都從地麵上揪了起來。
“子桑笑!你聽著,這一掌,算是給你提個醒,你若是和冷皓毫無瓜葛,現在躺在宥宸墓前的人,你定是其中之一!
宥宸他……臨終前,跟我說,是你給了他機會,他才逃了出來,可……他還是沒了……”
沐千尋哽著喉,眼眶通紅,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才又接著說。
她今日的真實,一直都硬生生的烙印在子桑笑心中,遂日後瞧著慕宥宸重新站在他麵前的時候,竟一時無法相信。
“但……我今日不殺你,你知道我多恨你嗎?
可是還有冷皓啊,我怎能讓她下半生一個人呢,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你這麼忠心,有什麼用?啊?你告訴我,究竟有什麼用?
換來的,不過是同伴的背棄,赫連銳絕究竟能給你什麼,你不過是他養在身邊的一條狗,隨時要為他擋刀子的狗!”
沐千尋的情緒,愈發激動的抑製不住了,那是發自內心的,真的怒意,揪著子桑笑的領口,裏外搖晃,搖的子桑笑都要散架了。
“可是我們,是把你當冷皓的夫婿的,是當可以信任的人的,你這麼做,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現在,宥宸死了,你滿意了吧?
你倒是好好看清楚啊,百裏孤蘇,明知道他都敵不過我,卻將百裏景丟給了我,那是他的親弟弟,跟著赫連銳絕的人,都沒有心!
你也是如此嗎,你給赫連銳絕賣命,冷皓和朔兒卻落在了他手中,至今生死未卜!
你若是還有一點點良心,這就,給我去找冷皓和朔兒,將他們救出來!
他們母子,要是有個什麼不測,你也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記得了?我就算將青葛部落都翻個遍,也會取了你這條命!
你給我告訴赫連銳絕,我恨他,要他好好活著,他的命,是我的,誰也動不得!”
吼到後來,沐千尋已經沒有力氣再恐嚇一般的咋呼了,安靜下來,語氣軟綿綿的,盡是疲累。
子桑笑怔怔的盯著沐千尋,皺著眉頭,舌頭打卷,不知是痛的,還是怎的:
“冷皓,朔兒,主子真的抓了他們?”
這是子桑笑離開樊寧這麼久,第一次聽聞冷皓和朔兒的消息,卻是如此的,心頭發寒。
隨著沐千尋靜默無聲的將他鬆開,子桑笑也好似泄去了渾身力氣似的,癱軟在原地。
直愣愣的無神的盯著遙不可及的天幕,任憑竹葉間刺眼的光芒,落在他臉上,眸中,白茫茫的,晃得他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事物。
念及赫連銳絕交由他們的其他任務,他們已然完成了大半的任務,心更是如同掉進了冰窟,冷的他渾身都在發抖。
沐千尋說的都對,赫連銳絕的無情,是對任何人都不例外的,更何況,是對他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貼身暗衛了。
他真怕,赫連銳絕早已將冷皓和孩子處置了,赫連銳絕眼中,何曾有過人命。
他和冷皓,雖說是因著一個荒唐而開始的,可是,從答應娶她的那刻,他就從未後悔過。
特別是當慢慢的,心中有了一個牽掛的,無時無刻不在惦念的,溫暖的地方之時,他就愈發放不下這種感覺了。
在他自己宅子中,每日瞧著她大著肚子,在屋中繞來繞去的時候,對他橫眉豎眼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鬆弛的,安心的。
想想,他已經為人父,為人夫了,他一個漂泊無依,不知能夠活到哪一天的殺手,也終於有自己的家了,那種幸福的感覺,真的無法言喻。
瞧著子桑笑失落的神色,沐千尋什麼都沒說,默默的,一步一步,離開了這片紛紛擾擾的地界。
踏在地麵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雲層上那般沒有踏實感,緊握著拳頭,拉著那柄滿是鮮血的長劍。
她心中是怨懟的,雖說她的這份怨懟沒有理由,可她還是怨,如同自身的血肉,密密麻麻的,攀附上心頭,擾的她心煩意亂。
子桑笑若是能從一開始站在他們這邊,那麼淺言就不會死,暗衛也不會死,慕宥宸也不會重傷垂危……
他是赫連銳絕的暗衛,他做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他幫了慕宥宸,他是冷皓的夫君,所以她要放了他,這也是理所應當。
所以,子桑笑沒有錯,可是,不是事事都能糾的清對錯的,每個人的一生,都有太多的事,不單單是對錯那麼簡單的,她覺得,她已經足夠寬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