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娉婷的手指還在水下緊緊的攥著。
一片寂靜中,她讓自己的脊背更加無縫地貼在溫泉池的池壁上,突然間覺得渾身血液的溫度在緩緩地下降。其實她禁不住想顫抖,可是她強忍著咬住牙根,讓自己盡量保持冷靜,迎接著對麵的男人不動聲色的注視,不敢泄露一絲軟弱。
不知過了多久,除了純黑瞳孔裏浸染的冰冷,高城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異常的表情,可是短短時間內死一般的靜謐,足以讓他重重不安。
“五年前周濤家中慘遭變故,是你暗中資助他去美國的所有費用。可這五年來你和他似乎鮮少聯係。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朦朧水汽中,他神色凝重,沉厚的嗓音冷冽地穿透而來,清晰而明了。
“周小芙——”提及這個名字,他的星眸暗了暗,“周小芙是周濤的姐姐,五年前就已過世。但近兩年卻有人以她的名義活躍在眾多慈善項目上。如果我沒猜錯,那人應該是你。”
尾音輕輕地震著許娉婷的耳膜。她慢慢地浮起了一絲明晃晃的笑容,幽幽地開口:“高總的本事總是那麼大,每個人在你麵前都藏不住秘密。”
高城哪裏聽不出她的話看似讚賞實則諷意十足,卻並不跟她計較,而是露出一份淡淡的寥落的苦笑:“或許其他人藏不住,但那又怎樣?我唯獨想透徹了解的人,卻永遠置於迷霧之後,既不願主動敞開心扉,也不讓我牢牢抓住。”
低沉沙啞的嗓音撕扯著她的偽裝,可她隻是微微閃了閃眸光。
如果沒有必要,他從不願意用那一套手段去調查她。這一切,都是她逼他的。本意隻是為了弄清楚她別扭的原因,卻因此發現了某些始料未及的事情。
“隻能到這裏為止,再深入的我也無法知道。所以我今晚親自來問你。”高城深深地望定她,“我不想管你和周家姐弟究竟是什麼關係,但如果是他們影響到了你對我的態度,那麼我就非要弄清楚不可。許娉婷,回答我!”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很重,並做出了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的神態,一眼不眨地盯著她。
因為一直努力地撐直著脊背,此刻許娉婷的脖頸有些僵硬。她的腦海像是重放鏡頭一般,無數的畫麵一幀一幀地閃過去,掠過的聲音形成轟鳴,在她的耳膜肆虐。
高城隻覺得她的眼神仿佛是凝固的,可又似是渙散的,最後停留在她眸底的隻剩疏離的冰冷。就在這片冰冷中,沉默許久的她,微微扯開了唇瓣:“你還記得周小芙是怎麼死的嗎?”
聞言,高城的心底默默地在“記得”這兩個略顯奇怪的字眼上劃過,內心深處潛伏已久的不安感隨著她別有深意的問話洶湧襲來。然後,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皺著眉頭應道:“意外墜樓身亡。”
誰知,他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許娉婷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回答一般,毫不掩飾地用準備好的譏諷加以回敬:“是啊,確實是墜樓身亡……”
是墜樓身亡,而不是意外墜樓。
高城即刻抓住她話中蹊蹺,似是想到了什麼,麵容在一瞬間換上了一副吃了蒼蠅般的難看,目光幾經複雜的變化之後,霍然站起身來出了溫泉池,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不消須臾,空間裏再次恢複了平靜,仿佛從始至終就隻有許娉婷一般。
他的匆忙,在她的眼中,完全就是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明明溫泉水暖,許娉婷的渾身卻不可抑製地顫抖著。
酒店外,身兼助理和代班司機兩職的Bryan本已做好了在車上將就著眯一覺的準備,怎料高城突然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神色異常不對勁。
隻是一上車,未及Bryan表示關心,他就陰沉著臉冰冷地吩咐道:“去Vivian那裏!”
?
第二天的行程因為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而提前結束,許娉婷回到五瀾灣時,閆婧和周濤都還沒回來。外頭電閃雷鳴,天陰沉得如同要塌下來一般,看起來暫時不會停息的樣子。她正尋思著打電話問問他們,家裏的固定電話先一步響了起來。
“是姐姐嗎?真的是姐姐!我以為會是閆婧阿姨。”
沒想到傳出的是小高樂滿是慶幸的聲音,許娉婷皺了皺眉,冷冷地問:“所以你是要找閆婧阿姨?她現在不在。”
“不,不是。”小高樂似乎生怕她掛掉電話,迫不及待地回道:“我是、我是找姐姐的……”
“找我什麼事?”她的語氣依舊不太好。
他倒是沒怎麼在意,隻是突然忸怩了起來,聲音細如蚊蠅:“嗯……嗯……其實……好像……也沒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