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大虎也被招了工,卻沒跟父親分在一起,因為年輕體壯的緣故,他被分去了正趕工期進度的行政區。
他和同村的一起玩大的黃德虎都在軍校負責施工宿舍樓,每天頂著大陽把一桶桶的水泥用扁擔挑到樓頂,吹哨可以休息時,大家就坐在軍校剛剛竣工的訓練場喘口氣。土匪出身,家裏沒負擔的勞工甚至還掏出一顆煙抽上兩口,然後趕緊掐滅了,其他人怎麼求也不給,隻能羨慕嫉妒恨了。
軍校開學在即,但是一批即將被提拔的高級軍官已經組成了高級班提前在這裏學習了。這裏麵就有第一團第一營中校營長陶峙嶽,別看他年紀才二十歲,卻參加了猛虎旅的全部戰鬥,包括夜襲玉帶門這樣的成名之戰(參加過這次戰鬥的後來大部分變成吹牛皮的高手了),以及最近的洪江之戰。論資曆陶峙嶽比最近火速上位的廣西人李宗仁和白崇禧還要老,這兩位還是在南京時期才入夥的。而且陶峙嶽一直為王振宇所欣賞,現在就是軍營裏麵的螞蟻都知道這位將是本軍的明日之星,這次高級班自然是不會缺了他的。
結束了一天的無聊課程,陶峙嶽坐在了操場邊,準備冥想一下自己的未來。他跟趙東生不一樣,他並不是愚忠型的人,遇事自然要想一想。結果思路卻被那些因煙而吵鬧的民工打斷了,心裏小小的鄙視了一下,然後順手扔了兩包哈德門過去。
民工們見之大喜,紛紛拆包分煙,對嘴點燃,然後嗆成一片。
明大虎沒有去搶煙,因為他被震驚了。香煙這個玩意他是知道的,一包差不多頂自己半個月的薪水。可是就在剛才,這位身穿藍灰色軍裝的官爺隨手就丟了自己一個月的薪水過來,你讓他如何不震驚?
鼓起勇氣,明大虎一陣小跑,跑到陶峙嶽麵前。緊張機動之餘,差點連腳都站不穩,不過依然用左手敬了一個極端不標準軍禮,叫了聲:“長官好。”
陶峙嶽看著這個年紀不過十七八的小夥子朝自己敬禮,就想到自己當年初讀軍校的樣子,頓時有了幾分好感,他點點頭:“小夥子,手敬反了。嗬嗬,找我什麼事情?”
明大虎一陣猶豫道:“我家窮,弟弟妹妹多,就我和我伢老子兩個人根本養不活。長官您識字,比我有學問,我就想問問長官,怎樣才能賺錢?”
陶峙嶽一愣,隨後又笑了起來,拍拍明大虎稚嫩的肩膀道:“你一個月不過三塊錢吧,這樣的好男兒為什麼不去當兵,而要在這裏當勞工呢?知道當兵你能拿多少嗎?”
明大虎搖搖頭,陶峙嶽笑道:“六個月新兵期就是八塊錢一個月,另外還有二十塊的安家費,下了部隊就有十五塊,而且全額發放,絕不拖欠。最重要的一點,你小子如果有本事,還能跟我一樣考個軍校,混個虎皮穿穿。”
指點完這個窮小子,陶峙嶽似乎想明白也想通了,心情十分愉快的離開了,隻留下明大虎一個人傻傻的站在原地,消磨剛從長官那聽來的話。
回到家看到這一幕後的次日,明大虎就約了黃德虎一起溜了號,去碼頭報名參軍。
負責征兵的軍官到是熟門熟路了,沒有傻傻的丟一張表格給明大虎,而是先問:“會不會寫字?”
明大虎沒有說話,隻是木木的搖搖頭,外麵的世界對他而言未知的事情太多了,多的讓他感到害怕,隻能以沉默應對。
征兵的軍官似乎見怪不怪了都,這樣的應征者一天也不知道會碰到多少個。他隻是簡單的記了下名字,籍貫,家庭情況,然後就讓另外一個軍官領著明大虎去體檢。
明大虎被命令脫光了衣服,軍醫跟牲口市場挑牲口一樣給他做了一個全麵檢查,包括看牙齒和小兄弟。
一切正常,身體非常健壯,但就這一點來說,湘西地區的兵員是很讓人滿意的,這裏人普遍爭勇鬥狠而且身體爆發力極好,攀爬能力,以及耐力,負重,土木作業能力都是最好的。可以說除了個子較矮外,其他方麵都很符合新軍征兵的標準,也就是符合德國人的標準。
明大虎領到了二十塊錢,然後由一個地方工作人員跟他一起回家見家人。
明進財聽聞兒子居然去當兵了,頓時大驚,連忙跟管事的告個假,丟下手頭的活就提前回了家。進門就大罵兒子無知:“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你不知道啊,你個小畜生是要氣死老子我啊,我揍死你個混賬。”
明大虎什麼也沒說,隻是把二十塊大洋往桌子上一丟,明進財就什麼也沒說了。地方政府的工作人員似乎也見多識廣,知道沒什麼問題了,隻是提醒明天去碼頭集合外,就離開了。
明進財一晚上沒跟兒子說半句話,一個人悶在棚子外麵抽旱煙,明黃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用甘棠話細細的叮囑自己的兒子要注意冷了加衣服等瑣屑小事。弟弟妹妹們不知道為什麼明黃氏要抱著大哥哥哭泣,他們都用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哥哥。很多年後,著名的電影製片人明大江回憶道:“大堂哥當時去當兵的動機很單純,就是想讓全家能夠吃飽飯,而當時確實也做到了這一點,大堂哥走後,家裏的日子就變得寬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