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的書房建在東北角的假山上,是府裏視野最開闊風景最好的地方。
上官慕從書房裏走出來,輕輕靠在朱紅色的欄杆上,抬頭看天。
陽光下,纖密的睫毛在他細膩的肌膚上留下一片陰影。靠在欄杆上的身體纖長勻稱,即使是獨自一人時也不過身體略略前傾,姿態優雅曼妙。隻是這個容貌比起後宮的君侍也毫不遜色的人卻有著一雙睿智深沉的眼睛,一雙絕不該屬於男人的眼睛。
“清輝。”上官慕的身體傳來一聲輕喚。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穿著書生常穿的青布衣衫從書房裏慢慢踱出來。她看著上官慕的眼神,是得意。
“老師。”上官慕轉身向身後的人低首致意。
“清洲才寫到一半,你竟然做完了嗎?”被上官慕稱為老師的女人,是上官府的西席。她姓嶽,名淩,字雲霄。
“是。”上官慕答得恭順,聲音卻沉鬱著,沒有一絲得意。
嶽淩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感歎道,“一直都是這樣。術數也好,騎射也罷,你總是比清洲出色。我有時想,為什麼偏偏你是男她是女,如果顛倒過來……”
“老師。”上官慕伸出纖長嫩白的手指,將鬢發攏回耳後。他突然抬起眼睛,眼裏隱隱燃燒著某種熱切。
“什麼?”嶽淩接觸到上官慕的眼神,心裏打了個突。
“為什麼要顛倒過來?”上官慕一向平和穩定的聲音裏,如水麵的漣漪般開始晃動。那裏麵透露出來的早已經不是困惑,而是不甘。
嶽淩明顯一呆,強笑了下,說:“這……這不是明擺著的嘛。男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書讀得再好,有什麼用?”
“但是當年說我不讀書實在可惜的,是您!”上官慕的聲音提高了些,“況且本朝男人也可以做官,為什麼我不可以?”上官慕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是低吼出最後一句話。
“你想做官?”嶽淩不由瞠目,“清洲你可知道,男人做官要付出什麼代價?”
“不就是終身不得嫁人生女,與情愛絕緣。”上官慕眼裏的執著和熱切,將世人視為畏途的事說得簡單又輕鬆。
嶽淩一噎,頓時無語。
她不是沒有發現自己得意門生的想法。她也不得不承認,撇開男女的問題,上官慕無論怎麼比怎麼看,都比其胞姐更適合為官。
隻是他身為男子,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以上官慕的資質,通過科考並不困難。但是之後等待他的絕不會是順利。不得升遷會被人譏笑。如果得到賞識,又會被懷疑以色侍人。同僚不會對他有好臉色已是肯定,如果心懷叵測另有所圖……
“清輝,你真的要想清楚。你不是女人,不必承擔那種責任。尋個好人家嫁過去,相婦教女才是你該有的幸福。你現在說得簡單,將來一定會後悔……”嶽淩苦口婆心,想要勸他放棄。
上官慕抿緊了唇不說話,他雖然沒有反駁,卻顯然不同意。
嶽淩像不忍心看到上官慕淒涼的未來一樣搖搖頭,“當年被上官家聘為教席已是莫大的榮幸,我該知足了。縱然你的資質比清洲要好太多,縱然你是為人師者最夢寐以求的學生,我也不該……”
嶽淩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突然住口,猛地回頭。
她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青的女子。
明明與上官慕長得極為相似,那女子也絕不能說是外表不出眾或是氣質不佳,隻是她身上卻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灰暗。
此人,正是被嶽淩說成資質遠不如上官慕的上官牧,慕的孿生姐姐。
上官牧沉著一張臉,顯然是將剛才的對話全聽在耳裏了,隻是她卻什麼也不說。
嶽淩看見上官牧臉色不對,想起自己剛才的話立時滿臉的愧疚,她急急說道:“清洲你一直很努力……”話一出口,立時發現不對,又停了下來。
上官慕對上官牧的出現也是意外,他看了看嶽淩。當他看到上官牧那充滿晦暗陰沉的雙眼看向他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