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洲(1 / 2)

上官府裏的三個涼亭各異,既可觀景又自成一景,算是府中的特色。與東亭不同,西亭靜謐清幽,除了山蘭盛開的二三月去的人還算多些,一年裏的其他十個月幾乎都沒什麼人去。

所以,那裏幾乎成了上官牧獨用的地方。

上官牧正坐在涼亭裏的石桌邊,抬手撥動了一下琴弦。回應的琴聲輕悠甘醇,在寂靜得幾乎凝成固體的空氣裏慢慢擴散,消失。

她……

做不好,什麼都做不好。

上官牧低垂下眼睛,手指輕輕撫過琴弦。

禮、樂、射、禦、書、數,為官必先精通六藝。而她別說精通,就是能算得上“通”的也不多。

學《赤月禮》時,老師讚小慕才思敏捷,而同胞同胎的她用了幾倍的時間,卻仍是背得結結巴巴。術數課上,就算她背爛了書上的內容,實際運算時卻是做三錯兩,不像小慕一直都是全對。至於駕禦一道,上官牧撇了撇嘴角對自己冷笑了一下,自從幼年落馬之後,她就對馬有了難以消除的恐懼。射、書倒是不錯,可惜在小慕的出色麵前,連“不錯”都是一種錯。

上官牧隨手調弦,起調,信手便是《幽蘭》。

她知道母親的失望。原本期望她能繼承上官家業再過科考,但是如今以她的才學來看,隻怕三十年都考不上。

她也知道小慕恨她。事事不如他,卻隻因為身為女子就奪走了所有的寵愛和希望。

但是她又能怎麼辦?

她希望自己能聰明些就好了。隻是無論她怎麼努力,花多少時間卻仍是做不到學不會,這是誰的錯?

她也曾經希望過小慕才是女兒身,可是這世上有誰能夠決定自己是男是女?

這樣的她,是不是隻有這琴才不會惱她怨她?

如果這世上,隻有她和她的琴多好……

“太陽出來了。”

溫和的聲音卻像鐵耙一樣,扯爛柔嫩無形的外衣衝進上官牧的世界裏,寒意又蜂擁進來。上官牧臉色一沉,睜開眼睛看向說話的人。

是水蓼。

她仍舊穿著那身白色棉衣,遠遠地站在開敗的蘭花叢裏看著她。同樣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同樣是花殘葉落的地方,但是這個人的身上卻莫名地多了些清爽透明的味道。

上官牧有些意外。縱然她無心去管,府裏的事也零零散散地傳到她的耳朵裏,比如水蓼失憶,又比如她與上官慕過從甚密。之前在閔氏房裏是見過她,但是上官牧對她還是印象淡薄。隻是看到她就不由想到上官慕,一時間心情又差了起來,當下冷下臉不打算理她。

“怎麼不彈了?”水蓼顯然沒明白上官牧不出聲的逐客令,反而開口問道。

上官牧沒想到她開口便說琴,有些意外。水蓼笑吟吟的樣子讓她不好意思開口趕人,於是隻能站起來走到涼亭裏另外一張案幾邊,背對著水蓼佯做提筆畫畫的樣子。

但是這麼明顯的動作卻依然對水蓼不適用。

“這個是……清輝嘛。”水蓼不知何時走進涼亭站在上官牧背後突然說,聲音裏滿是高興。

以為水蓼已經離開,思緒已經沉浸入畫的上官牧驚得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畫紙上。

即將完成的畫作已毀,但是上官牧的注意力卻全不在畫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水蓼手指的地方,怔怔的,然後猛地轉頭看向水蓼,提高聲音說:“你說,這是誰?”

上官牧的畫,畫的是兩個坐在案邊寫字的孩子。兩個孩子長得一樣,穿得也一樣,隻不過一個專心致誌,另一個卻看著窗外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