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東升,夜涼如水。寬到可以讓八輛馬車並行的朱雀大街此刻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人。
殷碧涵在街上走著,臉上還盈著沒有散去的笑意。
她雖不是讓人驚才絕豔的那種長相,倒也可以算是美人。隻是總喜歡在人前溫溫地笑,加上那雙顏色偏淡又清澈透明的眼睛,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個好脾氣好說話的人,鮮少對她提得起防備的心思。
而此時走在月光下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獨自一個人的關係,與白天有了些許不同。琥珀色眼眸在光線黯淡時呈現出近乎黑水晶般的色澤,氤氳一片不能映照出任何東西。唇角那抹春風般柔和輕暖的笑似乎也帶上了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即使走得很慢,殷碧涵也很快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她從朱雀大街拐進一條小胡同裏,在胡同的盡頭的一扇門前停下,推門而入。
門後是一個小院子。院子左邊是三間房,右手邊是廚房和茅廁,正對麵是一扇緊閉著的朱紅色大門,上麵還可以看見金色的門釘。
殷碧涵走進左手邊中間的房子,不過稍做停頓,換了身衣服後又走向朱紅色大門。
她在門上叩了三聲,門應聲而開。
“小殷,回來換班了?”門後一個年老的男人探出頭來,睡眼惺忪地說。
“是到我的班了。”殷碧涵笑道,又是那種溫和好脾氣的笑,“滕叔,這個給您潤潤喉。”說著,把一小壺酒遞了過去。
“真是不好意思……”滕叔頓時眼睛一亮,睡意全消。
殷碧涵笑了笑,朝裏麵走去。
跨進朱門之後,景象立刻不同。此刻是夜間還看不出什麼,不過近處花木扶疏,遠處隱隱的還可以聽見流水的聲音,可見就是一座大宅院。
殷碧涵也不打燈籠,熟門熟路地朝花園裏麵走去。
算一算,這樣的日子已經大半年了。
她落下官道後遇狼襲,所幸被救。之後她在小村子裏一住就是小半年。倒不是說她傷得有那麼重,隻是她需要用這段時候來理清一些事情。
她,或者該說她的身體,姓殷,名碧涵,字水蓼,二十歲,豫州邵邊縣人,家中是普通的商人。殷碧涵十歲的時候拜入當朝大儒鳳清竹門下學習。她與鳳氏獨子雅兒一同長大,兩小無猜。都已經開始籌備婚事的時候,卻沒想到鳳雅竟然一病不起,年僅十六歲就香消玉隕。家人怕她傷心過度,便送她到青州的舅父家小住一段時間。之後殷碧涵便在雨中遇見上官慕,摔倒後再醒來時身體裏已經換了個人。
兩個人的記憶同時複蘇,給她帶來了很大的混亂。她用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將徹底將殷碧涵和自己區分開來。
她也幾乎是立刻就接受了現實。她明白如果她在這個世界體驗到了死亡,也就是她的大腦認為她死了,那麼她的身體也會隨之死亡。她既沒有辦法靠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就一定要想辦法在這個世界平安順利地活下去。
於是,傷愈後她便回了邵邊縣,但是問題隨之出現。她雖然擁有殷碧涵所有的回憶,但她到底不是殷碧涵。短時間的模仿還可以做到,一生一世卻著實難為了她。於是她假托了傷心的名頭,離開了邵邊縣。
臨走時,她的恩師甚至還輾轉托人替她在帝都安陽謀了一份差使。她隻是想換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頓下來就行,有這麼個便宜去處自是更加方便。雖然到了安陽才明白,這份差使竟然是在皇子府裏做庫房,不過總好過在邵邊日夜扮演著另外一個人。
於是,殷碧涵就這麼安頓了下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慢慢吐了出來。
雖然她一開始也嫌棄過這個差使,不過真開始了倒也不算太差。畢竟薪俸高,做的事情又不算辛苦,安安靜靜的很適合過日子。
“嗯——”
就在殷碧涵慢慢走著的時候,一聲輕喘突然鑽進她的耳朵裏,她腳下一頓。花園小徑旁有一塊巨石,那石頭中間凹陷,足可容納兩三個人,聲音就從那裏傳出來。
“啊,輕點……唔……那裏……啊……”
“小浪蹄子,白天就看見你在那裏騷……今天總算讓我……”
“嗯……啊——”
兩個人濃重的喘息聲,還有肉體碰撞聲交織在一起,毫無保留地傳到了等在外麵那人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