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荼蘭也笑,卻悵然許多:“我是沒見過君放那樣和氣溫柔的人,不管我怎麼疏遠他、冷落他,他還是竭盡全力幫助我和哥哥,而那時你除了會發火埋怨不會別的,隻會一而再再而三讓我心涼。”
姚俊賢死後,易懷宇擔心司馬原會成為又一個弄權幹政的國戚,不僅千方百計削弱司馬家勢力,更是連司馬荼蘭一起提防戒備著。在這種情況下,沈君放承擔起了本該由他承擔的責任,照顧司馬荼蘭,安慰她,想盡辦法保司馬原安全……與沈君放相比,易懷宇更像一個冷酷無情,隻把司馬荼蘭當做權勢工具的卑劣之人,這些他自己很清楚。或許正因如此,當他發現沈君放對司馬荼蘭抱有傾慕時,他害怕了。
怕司馬荼蘭會對他死心,怕她會沉溺於沈君放的溫柔,怕她會舍棄他。
“倘若換做別人對你大獻殷勤,朕根本不會在意,又或許幹脆殺了圖個清靜,可犯下這錯誤的人偏偏是君放。”
易懷宇淡淡說了一句,之後便陷入沉默。
微風吹起,托著枯葉翻飛不歇,孤零零,冷淒淒。
在墓碑前站立許久,司馬荼蘭最先回身往回走,易懷宇晃了晃老弱的身子,也勉強抬步跟隨司馬荼蘭身後。
恨誰,怪誰,錯在誰,誰又是對的,如今拚了命去辯駁又有何意義?既然已經錯過,能做的就隻有懷念而非追究,否則便是連這僅存的安然也將不複存在。
回程時,步輦安穩,偶遂良與多少年來一樣在前麵挺胸抬頭健步如飛,易懷宇卻顯出一副疲態閉眼小憩。司馬荼蘭摸了摸自己應該衰老但尚未老去的麵頰,再伸手去握緊易懷宇皺紋橫生的手掌,傳來的溫熱,竟不及她。
這就是為遙國貢獻一生精力的驍勇帝王,他改變了遙國百姓任人魚肉宰割的命運,築起堅固城牆抵擋外族侵略,更曾橫槍立馬,帶領千千萬萬雄兵傲視天下、一統江山,可他,終究是紅塵裏一個為情所困的凡人。
“君放的死,罪不在你。”
黯然繚繞的聲音柔美低沉,滄桑語氣幽幽,襯得赤紅晚霞寂寥落寞。
司馬荼蘭不知道易懷宇有沒有聽見,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有把這句話清新說出口,看著數十年如一日的孤單小道,從未有過的惆悵慢慢湧起。
忽地,手掌被緊攥。
易懷宇的眼仍然閉著,偶爾可見輕動,消瘦臉頰上悄無聲息漫出一抹笑意,平淡寧和,又仿佛潛藏著某種美好憧憬。他的手就那樣自然地握住司馬荼蘭,仿若不經意的習慣動作,卻讓司馬荼蘭愣怔良久。
倘若這輩子都要被她記恨但能換她活著,他毫無怨言,這是許多年前就已經做出的決定,然而此時易懷宇才不願去回想那樣的想法有多愚蠢,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享受此刻,享受天倫,有她陪著,走過剩餘的短暫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