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祭奠(1 / 1)

火光熊熊地燃起,紅亮亮地映照著蒼鬆翠柏,三尺青塚,炙人的氣流仿佛要把這盛夏微風的清晨吞噬。“哧”,一簇火舌騰地竄起,毫不留情地把畫軸上最後的一角“題書”也焚燒怠盡。蒼白濡濕的頰上再次緩緩地刻出兩道淚痕,晶亮而冰冷,就象她此際如秋葉般瑟瑟輕顫的身子,她需要溫暖,是的,她覺得好冷,在最愛的父親罹世的那一瞬,她的心就驀地凍結了。

沒有了,她的溫暖,她的依賴,從小到大一心嗬護她疼愛她給她安全和歡笑的人,沒有了!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啊!怎麼忍心怎麼舍得?爸爸!您就這樣走了麼?就這樣拋下我去您朝思夜想的瓊瑤仙境麼?那裏,真的會有您的摯愛麼?那個叫雲怡的女人,我尚未見麵就飄然凋落的女人,我知道,那卻是爸爸您一生思念的摯愛!您的心日日夜夜地為她煎敖,那麼多那麼多的水墨丹青,就隻有一個娉婷的身影;那麼多那麼多龍飛鳳舞的題跋,千行萬行也隻是一份沉沉的眷戀啊!

凝視著剛才那一叢被火苗焚成灰燼的畫卷,那是自她記事起,爸爸一直珍藏在書房櫥櫃裏的書畫,最心愛的書畫!是一幅細膩輕靈的仕女工筆,薄暮輕寒的天氣,流雲淡煙的遠峰,疏疏落落的梅林,飄逸如仙的纖纖背影,卻似聞得輕語而略略側身回眸,若有所思又宛轉輕愁,使人見之心生戚戚,仿佛聞得畫中人之歎息而不勝愴然。她知道,那畫中女子就是雲怡,爸爸深深愛著的女人,唯一的執著卻是昨日的星辰隻閃爍在夢中。

爸爸的詩詞造詣頗深,她肚裏的這一點文脈都是得自他的真傳。畫旁的題詩是爸爸對雲怡的深情告白,是未經殤痛之人所無法感受的,直到現在,她才算是真正了解了那種陰陽殊途無限追憶的切膚之痛!禁不住喃喃吟出那詩句,它們仿佛血液一般已經深入到她的骨髓:

雲斷魂銷落盡春,

撕心痛煞護花人。

眼前夢裏卿顰笑,

咫尺天涯何處尋!

心在這一刻被疼痛感糾緊,就連呼吸都變得那樣不順,空氣中隱隱有類似血腥的味道,那是她流血的心啊!尹靈兒黑亮的眸子瞬間蒙上迷離的水霧,她禁不住跌坐在火光漸熄的墳前,迷茫地環顧著這一個月來她天天守護的隔斷了陰陽路的地方。仍然感到它是那般的陌生和蒼涼。

纖細蒼白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墓碑上那張慈祥含笑的臉龐,爸爸!我唯一的親人嗬!您可知道您的女兒多麼多麼的傷心難過,您說得好“眼前夢裏卿顰笑,咫尺天涯何處尋”?現在,您的女兒難道不就和您陰陽咫尺,卻離恨天涯麼?

蜷縮成一團的淚人兒,在斷斷續續的低喃中疲憊地闔上了雙眸,緊顰的黛眉和不停滲出薄汗的額頭卻透露著她的憂愁和不安。冰冷的墓碑上那張溫和的笑臉此刻也似乎為之心酸而顯出了憐惜不忍,那又如何?人生苦短之須臾有若鏡花水月,一切的曾經於逝者已是完結,於生者卻是最苦澀的記憶,而真正的曲折離奇卻是開始,從此拉開了厚重的帷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