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哄響,一陣淅淅瀝瀝的夏雨初至,洗滌了所有的過往。
我和小羽送沈莘月的遺體回豔春樓時,所有的姑娘都渾不在意,隻有老媽子暗自抽泣了一會兒,就派人將她送上了曾經所住之地。
其實,沒人傷心,沒人因為她死而痛哭流涕,這一點早在我意料之中。
畢竟當初在這幢繁榮壯觀的大樓裏,出盡風頭的總不會被她們占了去,崆城的公子王孫大都是因為想一賭花魁沈莘月的風彩才到得此樓的。
所以這次沈莘月死了,對她們來說無疑是個機會。豔春樓鐵定會再來一次新花魁的爭奪賽,她們也可以私下臥薪嚐膽,等待時機,一飛衝天。可惜,她們沒有想到一點,下一個花魁也許再也不會如沈莘月這麼心慈手軟,對她們的種種欺辱都可以視而不見。
至少我覺得,新的花魁必定不會讓幾個丫鬟欺負的。盲目的爭奪已經讓她們蒙蔽了眼睛。
誰也不知道,沈莘月會慘死於她這崆城花魁的身份之上。猶記得過往鏡裏,辜負了她的梁子辰冷笑說,要怪就怪你這崆城的花魁身份!嗬,好令人心寒的語言。
那一晚,替沈莘月收拾遺物的時候,我發現了那根價值不菲的蘭花發簪,幾個同行的丫鬟趁我們不注意塞進了袖子,將發簪拿走了。我把那件大紅披帛蓋在她的身上,驚疑間猛然想起那個晚上她的發簪,可是找遍了屋子,都沒有發現。
“你說會去哪兒呢,小羽?”我趴在床底下拚命地找,我用雞毛撣子伸遍了所有可能掉東西的地方,可仍是一無所獲。
“剛剛有人把它偷走了。”小羽走過來拉著我泛紅的手,指責道,“一根發簪,你那麼拚命做什麼,手指不想要了。一會兒我使個求將它取回來便是了。”
我自慚形穢,說不出的傷感:“怎麼說,沈姑娘死前都同我做過交易的。我拿了她的怨氣,卻不能守護她生前珍愛的東西。那我這個神仙不是一無所是麼?你知道的,我不想讓她那麼輕易地死了。那些欠她的人,我還要讓他付出代價。”
小羽猶豫一會兒,鬆開我的手,勸我道:“點點,我們神仙是不能隨便欺負一個凡人的。你可不能魯莽,蓮仙該同你說過後果。”
我笑了笑,打斷他:“白羽神君,你就這麼小看我,要打倒一個人不一定要他死。死不一定是痛苦的。”
小羽愣怔片刻,打趣地看著我:“不管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如果非得殺一個凡界的惡人,那就讓我來。點點,你隻需做你想做的事,其他的,有我。”我看著白羽眼底那一抹堅定的神色,驚魂未定地搖頭說:“你這個神君很奇怪,對我那麼好做什麼?你自己都說了,神仙殺人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他一把將我死死摳在懷裏,沉沉的聲音回響在我耳際,他說,點點,我下地獄總比站在一旁看著你下地獄要輕鬆得多。因為你受傷,我會心痛。
埋在他肩頭的我身體一顫,我砰然心動。為什麼我覺得這個懷抱那麼似曾相識,為什麼擁著我的這個神君,我不願推開他?
“放心放心,我不會殺梁子辰那個凡人,我可不想讓你這個善良的神君下地獄。”抱著我肩的手終於鬆了開,他揉著眼睛,好笑地看著我,寵辱不驚地說“第一次你說我善良,真是太好了。”
我指了指他的胸口,戲謔說:“你剛剛說我下地獄,你會心痛是不是真的?”
他開始閃爍其詞:“點點你……你好像聽錯了。”
我失望地扯住他的袖子,信以為真地說:“原來高興了半天,你說心痛是假的?”
他噗嗤一聲笑出來,捏指化作一片羽毛放到我手心,喃喃細語:“我的心就像這羽毛一樣,它瑩白如雪。點點,我沒有騙你。無論如何,我都會對你好!”
“好了,神君,你這賭注下得有點大,你以為我要上你的當啊。到時候我不小心入了你的套,你再告訴我說,姑娘,你想多了。”我咳咳兩聲,不作理會。現在最重要的,是追回沈姑娘的發簪。
剛下至一樓,就見到了身披雨蓑的梁子辰,這個好看的男人,還是那樣一身月白戰袍,手持紅櫻長槍。
我見著他走到了豔春樓的中央,也看見他被水潤濕過的如墨青絲。更看見他長筒靴上沾著的大塊大塊的黃泥巴,好像是特意潛進了某某地方,手上握著的是一個袋子,袋子裏有亮晶晶的光,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我清楚看見梁子辰的眼睫毛就像翅膀濡濕的雨蝶。那麼柔情似水的眼神猶如被某物撕扯變得空無一切。
這不是傲慢,隻是不想無關的人闖進他靜寂的內心世界。
看台處的老媽子仍舊笑臉盈盈地撲上去,圍在他的身邊轉了兩圈,曲意逢迎地說了很多話。甚至自作主張地喚了十幾個容貌清秀,才藝出眾的姑娘下來陪他。像啄木鳥般,姑娘們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不嫌棄地手忙腳亂地開始扒拉他身上那件雨蓑。之所以存在這些盲目的女人,大概是因為那梁子辰和我身旁的小羽一樣,都有著讓人飛蛾撲火的奇香。所以即便狼狽地不成樣子,還是會有姑娘奮不顧身地上前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