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未關,我拿著劍進去。他的眼睛有我看不清的迷惘,他背對著我,給我倒了一杯酒。我有點錯愕,我沒想到再次麵對我,依然那麼鎮定。甚至沒有做過其他防備。
剛剛受挫的他竟毫不懷疑到我的頭上,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說:“剛才有人要殺你?”他笑了笑,轉眸過來。手臂往身旁的座位一指:“沒關係,我始終沒殺成。”他慷慨地對我笑,我很懷疑他這是在倚老賣老,因為我在他心目中,僅是一個晚輩的存在。
他拂過袖袍,坐在地上,又開始笑:“我知道那個刺客不是你。”我有種被他看破的憤然,一骨腦兒坐在地上。“你憑什麼覺得我不是刺客?”他終於抬起了頭,溫和天真地問:“那,剛才想殺我的刺客是你麼?”雖然我憎惡麵前這個害了我娘的凶手,可是要我忍受誣陷承認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我可怎麼也做不出來。
“剛才那刺客不是我派的。”我說,“我秋沐陽要殺你,直接就會要你死。根本不會背地傷人。”說完這句話我就後悔了,就像在他的麵前立下誓言一般,雖然今晚我沒有做這件事,可是並不代表我心裏從來也沒有想過不殺他。相反地,我已經把他恨到了骨子裏。說句實在的話,努力這麼多年也不過是為了早一日能解果了他的性命,以慰我娘親的在天之靈。
“我就知道,沐陽。你不是一個狠心的孩子!”他走過來,把上我的肩,並且說起了我娘,“你娘也是那麼心地善良,不想害我難過。隻是我那時候沒有為她著想,哎。以至於……說起來真是慚愧,這麼多年了,能見到她的兒子,我真是高興。沒想到她的兒子是我的女婿。”說到這裏,他就開始激動。完全忽略了我此時的想法。
“池暮!”我一聲大喝,踢翻了旁邊的座位。他蹲地,緩慢地轉眸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你以為我會因為這個就原諒你對我們母子的傷害麼?池暮!”我憤怒地瞪著他,“是你害了我娘,是你讓我成為了孤兒。”他愧疚地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並不是想要把你娘……”“夠了!”我想自己會這樣打斷他並不是因為別的。隻要想起小時候那些苦,心裏就難過地一踏糊塗。我拿劍抵著他的脖子,我高興地發狂:“池暮,今日我就要為我娘報仇。”他原本很平靜,隻是仰頭閉眼,等著我落刀。看著他那一副樣子,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看著四周的石竹,我冷冷地轉過身看著他,是不是你後悔當年所做的事,所以才置了這一切。我食指定出,甩向窗羽和牆角旁的石竹花。我伸出的長劍就近在咫尺,他卻不為所動。要想觸動這個人的神筋,大概就隻有他此生最關心最在意的人。我細細想了會兒,才明白那個人是誰?對,他的女兒,我的妻。
“我沒什麼好說的,你殺了我罷!”他的態度很堅決。隨之用手臂拂落了桌子上光茫微弱的燭台。我咬唇笑:“你很在乎自己的女兒罷!”他很慌張,兩手抓著桌腿。他勸我:“沐陽,我求你。小衣,小衣她是無辜的?”我反問:“你就沒覺得我娘無辜麼?”我的劍還沒有忍心刺破他的喉嚨,可緊閉的門卻突然大開。我看著米黃色的衣裙從門沿處飄起來,一片一片如同花絮。敞開的風吹動著我耳垂的發,我的雙手一下子無法動彈,一條鐵鉤子直直地勾起我的後背,我站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端正,可我似乎感受到兩腳前傾,身子似飄在半空中。她終歸目賭到了我的真麵目,她終歸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最愛的女人,我最不希望她看見有一顆醜陋心靈的我。
爹?一聲還未發完的呼喚就在門口戛然而止,她失去重心地合著雙眼掉在了地上,連阻地那房門跟著往後一開,咿呀的聲響,片刻,全無意識。我還理不清東南西北,就聽見身後一陣劍穿心骨的碎響。手中的劍忽地掉地,我明白,這是一種什麼聲音。那女人扯掉了臉上的黑罩,用布抹掉了劍上殘留的血漬,然後冷冷地責備我:“沒想到殺一個人還能讓你魂兒都沒了。”我蹲地,手指還觸到池暮的鼻尖,那女人的聲音便在我頭頂上響起:“不用看了,一劍穿心。想活都活不了。”然後她瞪著池暮的屍體,開始若無其事地傻笑:“你別怪我,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當年的錯。”
我除了用手合上池暮大睜的眼,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她替我報了仇,我原本該高興。可是正當池暮無聲無息地倒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心裏卻有種被刀刺穿的絕望。無法呼吸的絕望直抵內心深處。我顫抖著聲音:“你怎麼殺了他,你不是說他的性命隻屬於我麼?”
“你在責備我。”她把劍砰一聲扔在地上,“他是你的嶽父,把他讓給你,你還下得了手嗎?”“至少我可以讓他自殺,至少我可以讓他沒有痛苦。”我天真地想,又禁不住責備,“你這麼果斷地解決了他的性命,你……你要我如何向小衣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