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細斟酌,這封信裏傳達的信息,可就多了。
要知道,這不是朝廷透過管道公開傳達的信息,而是謝安給劉裕的密信。某種程度來說,是一個老師給學生的交待,背後蘊藏的深意,肯定遠遠超過字麵。
道理很簡單,謝安和劉裕的關係,絕不同於一般的上下級關係,誰都知道,謝安當初組建北府軍,劉裕就是最早的一批老兵,而謝安是門閥裏麵,少數幾個不怎麼看門第,而唯才是舉的人,劉裕幾乎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二人的感情可以說是情同父子。按道理如今劉裕落了難,謝安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謝安居然如此迅速的選擇給劉裕寫信告知,那麼就隻有一個理由,就是謝安麵臨了很大的壓力,不得不暫時不派援兵。
道理不問可知,劉裕這一次出頭北伐,當時就是避禍之舉,為了擺脫建康激烈的鬥爭,選擇了帶兵出去,這和當初薑維避禍遝中是一個道理。
之前,劉裕是節節勝利,收複了大片國土,那自然沒有人敢說什麼,隻要是收複國土,那就是本事,就是功勞,還有什麼可講。
但是現在既然是敗了,還把敵軍給引入淮北了,那就是你的罪過了!還想要救兵?等朝廷裏大佬們把仗算清楚了再說吧!
李沐看完信,卻發現劉裕的神色有些悲涼,不由道:“大人……”
“嗬嗬嗬嗬。”劉裕突然笑了,“老李,咱們可要做好準備啊,這援兵,一時半會可是來不了了。”
“下官知道。”
“這怪我。”劉裕苦笑道,“如果帶兵的不是我,就算壽春遭遇再強大的敵人,建康也會派兵的。唉,謝相有苦衷,我能理解,可是……可是這壽春城裏的軍民,難道不是我大晉的軍民麼?!”
“嗬嗬嗬。”李沐也笑了,“大人,這麼多年來,不都是這樣了麼,派閥利益重於國家利益,嗬嗬,是自己的子弟兵,豁出命來也要救,不是的話,就自求多福吧。”
“可惡!”劉裕憤憤說完,卻不好再說下去。謝安固然比其他士族的要好一些,可是再怎麼樣,他畢竟是謝家的族長,他不能不考慮自己派係的利益。他隻是盡可能讓派係利益和國家利益一致,就能得到如此高的聲望,甚至到了“斯人不出,奈天下何”的地步。
但這一次,當謝安的家族利益和劉裕的前途掛鉤時候,謝安當然不會落井下石,可是想要謝安雪中送炭,也太難為他了點。
其實,謝安能夠來信提醒自己,劉裕已經很感激了,讓劉裕出離憤怒的,還是朝廷裏那群人,為了政治鬥爭,不惜犧牲國家利益,犧牲這麼多人的生命!可是這些人,可都是國家真正的脊梁啊!
“唉,我真是羨慕我那義弟。”劉裕喟然歎道。
“大人還有結拜兄弟呢?”李沐有些好奇,劉裕如今已經是天下有數的少年英雄了,聲望極高,居然還有讓他羨慕的義弟,那是誰呢?
“嗬嗬嗬,他是如今的敦煌太守段業!”劉裕有些自豪,也有些糾結的說道。自豪在於,段業的確很爭氣,這一次在乞伏部表現非常之出色,作為義兄,自己當然為他高興,自己的姐姐,眼光果然不錯。
可是另外一方麵,劉裕也隱約覺得,段業如此坐大,恐怕總有一天,兩人會有衝突的時候,那時候可怎麼得了。
李沐也是悚然而驚,段業的名聲,最近可是傳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聲勢幾乎和劉裕是並駕齊驅,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沒想到,劉裕居然和段業還是拜了把子的兄弟,這劉裕的本事還真是大呢。
“如今,段業賢弟,在河西幹的可是風生水起,呂光信任他,苻宏信任他,他自己也信任自己的手下,他的軍隊,忠誠而團結,他的官員,清廉而高效,小小的敦煌,被他治理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樣沒人掣肘,沒人幹涉的感覺,多好啊!隻有這樣,才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不是麼?”
李沐輕輕點頭,這話他可是太認同了。其實他也是深有體會,他自己也是沒有派係的人,過去做事情也多受掣肘,可是如果他也有派係,那麼也可以想象,他恐怕也很難自己獨立施政,歸根到底還是要聽派係的。
“劉帥。”李沐說道,“我想有朝一日,大人不單能做到,而且還能超越敦煌的成就吧。”
劉裕一聽,盯著李沐的眼睛,正色道:“我也希望有這一天,但是,那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