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拉著她的衣袖,央求道:“令哥你騎上讓我們大夥兒瞧瞧。”
“這恐怕不妥,挾翼已是長公主殿下的馬,我怎敢僭越。”令哥低眉斂目。
解憂嘟起小嘴皺著鼻尖,橫了她眼,“姑母一早已經把它送我了,它現在就是我的馬,隻要我不怪你,別人還敢說什麼?”
令哥歎了口氣,接過小廝遞來的韁繩。
挾翼顯然瘦了很多,凸出的肩隆隨著行步態一起一伏。
她的動作幹淨利落,衣帶飄飄間,已如一隻白白淨淨的小小鳥兒,穩穩地躍上馬背。
在眾人的驚歎豔羨中,挾翼一聲長嘶,高高地揚著前蹄,令哥一夾馬腹,它便即刻如離弦的箭般,撒開四蹄向著碧綠的短草深處疾馳而去。
耳邊隻聽見呼嘯而來的風聲,四周的景色在眼前一掠而過,很快就都不見了。
一種追風逐電般的快意在她胸中激蕩,挾翼似乎立即體會到了她的歡欣,步子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
她迎著風,任挾翼自由飛奔,再快點,再快點,我們一起回家,一起回家……
……
……
“阿爹,你要帶我去燕然山打獵哦。”
“阿爹什麼時候教我吹笛?”
“阿爹我要那隻山雞的羽毛來做毽子。”
“阿爹,你有白頭發了,我來替你揪。”
“阿爹……”
“阿爹……”
……
……
多少日日月月的相伴,多少點點滴滴的積累,言猶在耳,人卻再無處尋蹤,隻剩腰間這杆綠玉笛。
草場盡頭遍植高聳的杉樹,像牆一樣橫亙在他們麵前,挾翼極不情願的慢慢停下來,邁開小步在一片蔥綠的盡頭信步流連。
就算有著偌大的一片青草地又怎樣,長安畢竟是長安,人可以偽裝,動物從不會作假。
情不自禁地,令哥撫上腰間的綠玉笛。
……
……
於闐城中的太陽依舊東升西落,她日日趴在破屋的木窗前數著日頭。直到那一日消息傳來,塞夫背著她跋涉了一個晝夜回到樓蘭。
城樓下的篝火燒得通紅,映出城牆上赫然掛著的一百七十七顆人頭,而阿爹也在那些人裏,頭被高高掛在城樓顯眼處,灰白的麵容,雙眼微閉。
想喊卻不能喊,那時塞夫緊緊捂著她的嘴,半拖半抱地把她帶離樓蘭城,那聲還沒來得及溢出喉嚨的尖叫,全數化作眼淚,猙獰的在臉上馳騁。耳邊似有隆隆戰車碾過,又似乎是阿爹陪她一起吹笛時的笑聲。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阿爹教會她吹曲,卻總說她笛音歡快有餘,而婉轉不足。那時她一吐舌頭,笑說:“情到深處人自醉。”沒想到竟會一語成讖,平生最動情吹奏的一支曲子竟是用來為阿爹送行。
胡楊林裏她的笛聲響了一夜,淚,也流了一夜。
那些有阿爹陪伴的歲月如同身旁的風,一去不複返,但又像風,緊緊裹住她的思緒,揮之不去,記憶清晰一如昨日。
……
……
令哥聽見嘚嘚地馬蹄聲回頭看時,李陵正迎麵騎著一匹棗紅馬趕上來。
他隻是不遠不近的坐在馬背上,凝神望著令哥,也不說話。
令哥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經不住氣惱,“你看什麼!”話一出口,她就為自己的唐突感到後悔,但還沒來得及開口道歉,就已經聽到了李陵爽朗的笑聲:
“看你啊。”他說得坦然,沒有任何遮掩。
令哥心頭突地一跳,卻沒有絲毫喜悅。今天她是怎麼了,竟然在這樣重要的場合放鬆了戒備,讓不該有的情緒控製住自己。看來眼前這個人不好應付,至今為止他仍敵友難辨。
“公子的話,民女聽不懂。”她回複一付微笑的姿態。
“我對你有些好奇,所以不自覺地就跟來了。”他說話時,頭頂束發的玉冠在豔陽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一雙燦若繁星的眼眸片刻不離令哥左右,沒有半分的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