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旗正飄飄 (三 上)(3 / 3)

最後四個字,他強調得特別大聲。引得其他病友紛紛側目,臉上帶著笑,七嘴八舌地調侃:“老廖,你又給自己升官了?你們獨立團這次打得辛苦,估計出去之後,至少得補你個營長幹吧?”

“我,我本來就是要提連副的麼?”廖老大的牛皮被戳破,梗著脖子叫嚷。

大概是覺得有些沒意思,叫嚷之後,他便一頭倒回了床上,蒙著被子生悶氣。卻耐不住天氣炎熱,才幾分鍾功夫,就又把頭從被窩裏鑽了出來,看了眼張鬆齡,低聲道:“你別聽他們的,他們幾個,都不是什麼好鳥。我這回要是提了連副,就把你調到我們連裏頭去,至少……”

還沒等他想出自己能給張鬆齡封什麼官兒,旁邊又有人笑著數落:“老廖,說你當不了官兒吧,你還不服氣!瞧瞧你這眼力架兒,人家這位張兄弟,細皮嫩肉,大耳有輪,一看就是個富貴相。就你還想拉著人家給你扛槍?調換一下,你給人家扛槍還差不多!”

廖老大再度被弄了個大沒臉兒,直氣得兩眼冒火。但仔細看看張鬆齡那一身白白淨淨的嫩皮肉,不得不承認,病友們的提醒有道理。一個民軍,卻能住進軍部直屬的野戰病房。並且是靠牆的好位置,這本身就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隻有腦袋被炮彈砸過的傻子,才能對這麼多細節視而不見。

想到自己剛才不小心之間,可能已經招惹了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廖老大心中不覺有些忐忑,跳下床,勉強笑了笑,從耳朵後邊摸出一根舍不得抽的煙卷來,雙手遞給了張鬆齡,“這位,這位張先生,抽煙,抽煙!”

煙卷看不出是什麼牌子,也看不出被他在耳朵後夾了多久,上麵黑乎乎地沾了一層油。張鬆齡看得直惡心,連忙用手推開,“不會,不會,我真的不會。廖大哥,你自己抽吧!”

“真的不會?!”廖老大將煙卷收回去,想塞自己嘴裏,卻又十分舍不得。猶豫再三,還是重新夾到了耳朵後。“您是富貴人,估計也瞧不上這種貨色。我剛才眼睛裏進水了,沒看清您的身份。得罪之處,您大人大量……”

“廖大哥說什麼呢?”張鬆齡被對方弄得滿頭霧水,瞪大了眼睛追問,“你什麼地方得罪我了,咱們倆剛才不是聊得挺好的麼?”

“是啊,是啊。挺好的,挺好的!”廖老大聞聽,趕緊就坡下驢。“您什麼身份啊,哪裏能在乎這點兒小事兒。是我自己多慮了,多慮了!!”

“我真的沒覺得您冒犯了我,況且我真的就是個民團的,民團的小頭目!”張鬆齡不忍看對方惶恐的模樣,再度笑著開解。

廖老大終於覺得安心了些,訕訕地坐回了自己的床鋪。百無聊賴地坐了片刻,又將頭探過來,試探著問道:“那麼,那麼張先生,在上麵,在上麵有人?”

“沒有!”張鬆齡不喜歡對方那種卑躬屈膝模樣,搖頭否認。

廖老大楞了楞,死活不願相信。但張鬆齡不說,他也不敢刨根究底兒。畢竟人家後邊站著哪位大人物,犯不著跟他一個大頭排長交待。況且他這個大頭排長能做幾天都不好說,前幾天那場惡戰中,獨立團非但沒能守住陣地,還徹底被打散了架子。撤銷合並到其他兄弟部隊,也就是上頭一句話的事情。

如果被合並到其他兄弟部隊,想保證原來的職務,可就難上加難了。想到自己暗淡無光的前程,廖老大愈發覺得憤懣。四下看了看,把心一橫,彎下腰來,強忍住屈辱的感覺,向張鬆齡問道:“那張先生,我跟您商量個事兒,行不?!”

那說話的語氣,還有那賤賤的笑容,跟老軍師當日求著張鬆齡叫自己爺爺時,幾乎一模一樣。張鬆齡一看到,就覺得心裏發酸,剛要開口回應之時,卻又看到虎背熊腰的護士大姐拎著個硬殼本子,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312床,廖文化,收拾你的東西,準備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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