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回答他的是一聲槍響。子彈從二百多米外飛來,在他藏身的戰馬肚子上掏出一個毛筆粗細的彈孔。可憐的畜生悲鳴一聲,抽搐著翻倒。將鬼子軍曹野田正南壓了個正著。
“保護太君!”關鍵時刻,朱成壁表現得極為“忠勇”。從自家戰馬肚子後一個箭步竄出去,趴在野田軍曹身邊的泥地上,大聲幹嚎,“野田軍曹,野田軍曹挺住。野田軍曹一定要挺住啊,我們這就把你拉出來,這就把你拉出來!”
其餘鬼子和偽軍們也顧不上再追殺張鬆齡,連滾帶爬地跑到戰馬屍體旁,努力向外拉扯自己的野田的胳膊。張鬆齡則迅速退下彈殼,扣動扳機,“乒!”又是一顆子彈,這回終於沒有打偏,從背後射中的鬼子擲彈筒手,將其推了個狗啃屎。
“啊——!”擲彈筒手慘叫著捂住自己胸口,卻無法阻止血漿的噴出。保安隊長朱成壁和他身邊的鬼子、偽軍們,都被噴了個滿頭滿臉。“注意隱蔽!”被戰馬壓斷了肋骨的野田軍曹拚勁全身力氣,大聲命令。
即便他不提醒,鬼子和偽軍們也不敢再把後背賣給一名神槍手了。屎殼螂一般四下滾開,尋找可以躲藏身體的土坑。野田軍曹又深吸了一口氣,在馬屍體下麵繼續命令,“小田伍長,你立刻騎朱隊長馬回縣城去,請求山本中尉做戰術指導。其他人,掩護小田伍長,立刻,立刻!”
“嗨!”被喚作小田的鬼子兵趴在地上,向另外一匹戰馬匍匐前進。其餘鬼子和偽軍們則將槍口指向張鬆齡可能藏身的位置,“乒、乓、乒、乓”,打得樹林中木屑亂飛。趁著這個機會,鬼子伍長小田一躍跳上馬背,趴在馬鞍上向村外疾馳而去。
張鬆齡即便槍法再好,也不可能一個人同時跟二十個人對射。躲在一顆懷抱粗的大樹後麵,輕輕揉搓眼眶。遠距離狙殺目標,對目力的消耗非常大。才開了幾槍,他的眼睛已經澀得象被沙子迷了一般。。
孟小雨悄悄地爬了過來,用手指替他按摩太陽穴。這一次,她終於學會了收斂自己的力道,每一個動作都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大牛在旁邊看得心裏直發苦,卻命令自己盡量不去想將來的事情。扭過頭,主動替張大哥觀察鬼子和偽軍們的一舉一動。
胡亂開了一會兒槍,鬼子和偽軍們抱著僥幸的心理,再度向戰馬的屍體處靠攏。“小鬼子還想救那個當官的!”大牛迅速將情況通知給張鬆齡,後者一個軲轆從樹幹後滾出來,抓起三八槍,用準星套中下一個目標。
“乒!”另外一名擲彈筒手應槍聲而倒。這是今天死在三八槍下的第四名倒黴蛋。其餘鬼子和偽軍再也顧不上搶救野田軍曹,打著滾分散開去,繼續朝樹林裏盲目地射擊。
“死在這樣一個人的槍下,也算值得!”知道在援軍開到之前,自己已經不可能被從戰馬的屍體下解救出來了,野田軍曹心裏沒來由地居然湧起一股寧靜。
他是大板商人之子,初中畢業後被征召入伍,在滿洲國駐紮了四年,參與幾十次對“搗亂分子”的征剿。然這種殺人放火的日子,開始時給他的感覺非常刺激,直到有一次,他們堵住了一名“搗亂分子”的頭目。
那名“搗亂分子”的頭目憑著一把盒子炮,在山洞子裏跟他們對峙了三天三夜。直到他們動用了毒氣彈,才終於解決了麻煩。可當他們依照慣例試圖搬動屍體回去示眾時,卻發現屍體輕得就像一團茅草。幾個同僚大為好奇,用刺刀挑開了屍體的肚子。裏邊隻有少量苔蘚和泥土,居然連半點而糧食的痕跡都找不到。
搗亂分子們沒有足夠的糧食,沒有足夠子彈,沒有禦寒的棉衣!但是,他們卻永遠不會放棄抵抗。在將搗亂分子頭目屍體丟下的那一瞬間,野田正南突然覺得,帝國可能會輸掉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中國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其中不乏肯“順應時勢”的家夥,象朱成壁和他麾下的偽軍,但那往往都是無能之輩。而那些真正有本事,真正堪稱武士的人,卻寧可把身上的血流光,也不肯向強者屈服。這讓他感覺非常疲憊,經常在夢中看見自己,被綁在大樹上,象自己曾經對待中國俘虜那樣,用刺刀開腸破肚!
血債血償!噩夢中,他聽見無數聲音這樣喊。他知道那些聲音是真實的,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與他近在咫尺。他不想死在中國,他不想被中國人清算,他想回家去,繼續讀書,繼續過櫻花下把酒狂歌的日子…..
四月,大阪的櫻花已經謝了多時吧! 在體內鮮血將要流盡的時刻,野田軍曹歎了口氣,眼前出現了一望無際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