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當地人自己亂編的,當然跟三少爺的文章不能比!”趙仁義湊上前,手指在嘴裏沾了點兒唾液,又翻開新的一頁,“這裏還有,有大少爺當時解釋給我聽的,有後來我自己打聽到的。我怕自己記不住,就全謄了一遍!”
順著對方的手指移動,張鬆齡看到一批醜陋卻非常工整的字跡,“胡子,就是當地人對馬賊的稱呼。黑胡子姓周,據說小名叫周黑蛋…….”
不知道為什麼,張鬆齡腦海裏瞬間就出現了紅樓夢第四回,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的情節。隻是此刻自己頭上沒有烏紗帽,趙六哥的態度也不夠恭敬。
但將注釋中的文字和前麵的順口溜結合起來,他總算對目的地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原來黑石寨眼下雖然已經被日本鬼子占據,但因為兵力不足、當地曆史和民情複雜等一係列原因,鬼子隻能控製住縣城。而出了縣城五裏以外的地方,就成了馬賊、蒙古王爺和江湖豪傑們的競技場。
不光黑石寨一個縣城如此,眼下塞外的大部分地區,包括整個察哈爾省以及熱河北部的赤峰縣在內,情況都跟黑石寨差不多。日本鬼子與蒙古敗類勾結在一起搞的所謂滿蒙自治,隻能停留在紙麵上。所有政令隻能在有鬼子和偽軍駐紮的府城和縣城內施行,出了府城和縣城沒多遠,就徹底化作了廢紙一張。而草原上的能算做城市的地方,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個。其餘大部分地區,眼下實際上已經徹底陷入了“蠻荒”狀態,誰手中有槍誰說的算,誰麾下弟兄多誰就是官府。
在張鬆齡此行的目的地黑石寨附近,名頭比較響的勢力大約有七八個。其中半數以上為馬賊,被當地牧民和過往行商稱為四大胡子。這四大胡子來曆各異,做事風格和手段也完全不同。具體說來,黑胡子周黑蛋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出生於馬賊世家。做事風格,也最符合馬賊傳統。每次打劫商隊,如果獵物不反抗的話,則隻收取四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的貨物做“保護費”,剩餘的則留給商販們保“老本兒”。然而如果獵物“不知好歹”奮起反抗,並且最後又被他給擊敗,則非但所有貨物都會被洗劫一空,連貨物的主人,也會被係數砍死,絕不寬恕其中任何一個。
白胡子叫做瓦特莫洛夫,是個從蘇聯流竄過來的白俄。其麾下弟兄,大多數也是金發灰眼睛的俄羅斯人。這家夥據說從前都是俄羅斯貴族,過慣了鮮衣怒馬的日子。流竄到了草原之後,依舊念念不忘複國。終日周旋於蒙古王公之前,希望能得到後者方的財力物力支持。而蒙古王公們則看上了這些白鬼手中精良的裝備。每每在和仇家爭奪草場,或者進剿馬賊的戰爭中,重金尋求白俄人助戰。久而久之,白鬼們就真的淪落為雇傭軍,今天幫著這個王爺對付那個國公,明天幫著那個國公威脅這個貝子,偶爾再兼職客串一把馬賊,靠王爺們提供的“雇傭金”和商販們頭上收取的“保護費”,日子過得優哉遊哉,樂不思蜀。
黃胡子大號叫蔣葫蘆,原本是張學良麾下的一個連長。“九一八”事變之時開了小差,帶領麾下弟兄入山落了草。之後又因為向鬼子出賣東北抗日聯軍的行蹤,遭到趙尚誌的重手打擊。在東背三省無法容身,夾著尾巴逃到了草原地區。
畢竟受到過正規的軍事訓練,並且有一定的指揮經驗,蔣葫蘆帶領所部殘匪到了草原上之後,立刻成了羊群裏的駱駝。非但將舊的馬賊老大周鐵木,也就是周黑子的老爹拉下了綠林道頭把交椅,而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整合了一隻眼、沒尾狼、元上元等數十夥小股馬賊,一躍成為察哈爾境內都數得到的大綹子。
但蔣葫蘆的勢力雖然龐大,在當地的名聲上卻非常不堪。原因是他行事完全不按馬賊的規矩來,打劫商隊時,無論獵物是否反抗,都會將貨物搶光,並且綁架一部分行腳商,命他們寫信向家裏要錢來贖票。結果害得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小商隊都繞著黑石寨走。嚴重影響了當地蒙古王公們的生活質量。於是乎,幾個互相不服氣的蒙古貴族罕見地聯了一次手,並且出錢邀請“白胡子”一道入草原“剿匪”。蔣葫蘆於西拉木倫河畔被白俄騎兵打得大敗,所部嘍囉十去七八,仗著臉皮足夠厚馬腿足夠長,才在幾個心腹的舍命保護下勉強逃出了生天。從此元氣大傷,直到去年秋季才重新出來活動。
“少爺你如果跟人搭伴兒走的話,萬一遇到黑胡子或者白胡子,盡量別主動招惹他們。通常商隊也不準鏢師們反抗,老老實實交一筆“保護費”完事兒,反正給官府上稅差不多也得這個數!”唯恐張鬆齡看不明白自己寫的筆記,趙仁義在旁邊低聲講解,“如果遇到了黃胡子蔣葫蘆,則能跑就跑,千萬別逞英雄。據當地百姓說,落到黃胡子手裏之後從來沒有人能囫圇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