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情緒不高的人是彭學文。也許是見慣了大城市繁華對塞外偏僻之地不太感冒的緣故,除了第一天參加了傅作義專門為斯琴郡主舉辦的歡迎宴會之外,其他大多數時間,他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閉門謝客。周黑炭幾次專程邀請去草原上打獵,他都找借口拒絕了。甚至連他自己麾下的兩個心腹老餘和大齊也都不怎麼搭理。氣得周黑炭私下裏直抱怨,說這讀書人怎麼都這德行啊!進了城就裝大尾巴狼!你要是真嫌咱老周土氣,當初別找咱幫忙啊?!如今功也立下了,名頭也闖出來了。就想跟咱老周劃清界限了?!劃就劃,等今後回到黑石寨,咱們就各走各的道,看看今後誰還會求著誰!
“他可能最近遇到什麼事情了吧!你別老去找他,給他點兒私人空間。等他自己想明白了,估計就會恢複正常了!”張鬆齡也算是個讀書人,不願陪著彭學文一道挨數落。找了幾個機會拉住周黑炭,低聲解釋。
“他能遇到什麼事情?!”周黑炭把腦袋晃了晃,根本不相信張鬆齡的借口,“你看看晉綏軍安排接待咱們的那些幹部,哪個不把他彭專員當個寶兒似的哄著。包括傅長官本人,那天喝酒時都專門找他碰了一杯。換了咱們幾個,誰能有這份麵子啊!”
“那天,不是還有軍統察綏分站的馬站長在場麼?他是彭學文的老師,傅長官走到他那桌碰杯,怎麼著也不能把坐在他旁邊的得意弟子給晾下了!”張鬆齡笑了笑,繼續好言好語開解。
對於軍統這種類似於明代錦衣衛的大爺,任何一個帶兵的將領,都不肯輕易得罪他們。這也是傅作義將軍和他麾下那些政工幹部們一直將彭學文待若上賓的主要原因。所以在這五原城中,能讓彭學文鬱悶並把自己關在屋裏連續好幾天不願意出來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的授業恩師馬漢三。至於馬漢三為什麼要收拾彭學文,是處於師父立場上對徒弟的嚴格要求,還是處於上司立場上對下屬的吹毛求疵,那就不是張鬆齡所能猜測出來的了。
猜不出來,也幫不上什麼忙。張鬆齡唯一能替彭學文做的,就隻剩下了開解周黑碳,免得此人和彭學文兩個之間真的產生什麼誤會。畢竟彭學文頭上如今還頂著一個察北行政公署專員的官帽子,如果跟周黑炭這個新晉的獨立營營長之間的關係處理不好,今後在黑石寨一帶的工作就很難展開了。
“不跟你說了,反正你們一個是妹夫,一個是大舅子,無論是誰都不會向著我這外人!”周黑碳原本就是想發泄一下,見張鬆齡解釋得認真,撇了撇嘴,轉身而去。
“你去哪?別跑太遠啊!晚上黃處長還請大夥喝酒呢!”張鬆齡快速追了幾步,在周黑碳身後大聲提醒。
“知道了!我在城裏買點年貨行不行!甭看小年紀不大,就你事多!”周黑碳沒好氣地回應了一聲,從勤務兵手裏接過戰馬的韁繩,跳上坐騎,揚長而去!
“”不知道好歹的家夥!”張鬆齡笑著搖頭,轉身剛要進門,卻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遊擊隊副大隊長呂風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
“您找我有事?”愣了愣,他有些詫異地詢問。
“啊!的確有點兒事情。剛才看你忙,就沒敢打擾你!”副大隊長呂風點點頭,臉上露出了幾分扭捏的表情,“如果,如果你現在有時間的話......”
“咱們進屋說吧!這種狗呲牙的天氣,別站在門口挨凍!”張鬆齡笑了笑,主動向呂風發出邀請。
“其實,其實沒什麼大事兒!站這裏,站這裏說也行!”呂風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臉上的表情愈發地不自然。
“沒事兒,我屋子裏又沒什麼人!”張鬆齡一把掀開棉布門簾,用屋子裏的熱風吹散兩人頭上的白霜,“快進來說吧!站房簷底下說話,最容易感冒!”
呂風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受不了屋子內爐火的誘惑,搓著手,小心翼翼邁過了門檻。跟在他身後的張鬆齡看得有趣,忍不住心中暗道:‘這五原城真的邪門了! 好好的人,進了城就全變了樣子。趙天龍如此,彭學文如此,呂大隊長這老江湖居然也是如此!’
還沒等他心中的感慨發完,副大隊長呂風已經主動挑明了來意,“這不是,不是馬上要過年了麼?我想,我想買點兒東西,給,給我們家那口子郵過去。自打她跟了我,我還沒給她買東西呢!”
“是嫂子麼?我可從來沒聽您說起過!”張鬆齡恍然大悟,帶著幾分驚詫的語氣問道。喇嘛溝遊擊隊是個和尚廟,他從沒在營地內見過任何女性。當然也沒聽人說起過,哪位幹部和戰士還有女眷隨軍住在營地附近。
“是啊!”既然已經把求人的話說出口了,呂風臉上的表情反倒稍稍輕鬆了一點兒,“當年在江西老家的時候,別人幫我介紹的。才結婚沒幾天,部隊就開始長征。然後我們兩個就都到了陝北,然後沒等把家安頓下好呢,我就又接到了調令,跑到草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