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出了晉綏軍控製區域,前方視野一下子就空曠了起來。沿途再也見不到瀕臨春節時北方農村那特有的熱鬧景象,無論是漢家村寨和蒙古人聚居部落都死氣沉沉的,難得有活物在屋子或帳篷的外麵走動。即便是一些曾經以繁華而聞名的大集鎮,也都凋敝的宛若剛剛爆發過一場瘟疫般。北風夾著雪粒從集鎮內的街道上掃過,砸得道路兩旁房間窗子外的牛皮紙啪啪作響。而那些躲在牛皮紙後的人們卻連露出頭打掃一下窗台上雪沫的勇氣都沒有,膽戰心驚地看著張鬆齡等人的馬隊從自己家門前跑過,雙手合在胸前,不斷喃喃禱告,“喃無阿彌陀佛,喃無阿彌陀佛,喃無阿彌陀佛.......”,好像住在西天上的佛祖真的能顯靈,將所有災難和風雪一並帶走一般。
拜傅作義部的異常調動所賜,偽德王嚇得將距離五原城比較近的所有兵馬都拉回了歸綏和包頭兩地,龜縮死守。那些規模不太大的城鎮,再也沒有一兵一卒。而那些規模頗大,但戰略地位不高的城鎮,也隻剩下少量偽軍象征性地駐紮。看到張鬆齡等人騎著高頭大馬從城鎮附近跑過,偽軍們非但沒勇氣上前攔截,而且將炮樓上象征偽蒙疆聯合政府統治權的四色七條旗都主動降了下來,以免惹惱了這支過路神仙,給自家帶來滅頂之災。
既然偽軍們不主動生事,張鬆齡等人也懶得找他們的麻煩。催促著坐騎全力趕路,隻一天時間,就足足跑出一百四十多裏。
由於出發前做了充足的長途奔行準備,隊伍中幾乎每個人身邊都帶著兩匹備用戰馬。沿途輪番換著騎乘,百餘裏的路途對戰馬根本不會造成什麼損傷。但是馬背上的騎手們的體力卻已經到了極限,再繼續跑下去難免會有人掉隊。所以不待天色發黑,大夥就找了個相對偏僻的漢人村落,跟裏邊的大戶借了院子休息調整。
第二天早晨養足了精神出發,又是一百四十餘裏。沿途雖然零星遇到了幾群正餓得兩眼發黑的草原野狼,但是在中正式步槍和捷克造輕機槍麵前,這些野狼隻能算做送上門來的皮貨販子。丟下二三十具屍體之後,就夾著尾巴逃走了。害得周黑碳晃著腦袋連連大叫不過癮,仿佛自己此行是專程為了打獵而來一般。
與周黑碳的輕鬆愜意相反,自從離開五原城後,遊擊隊長呂風的表現就日漸緊張。非但沿途每經過一個村落,都會命令麾下的戰士們加強戒備。到了晚上睡覺時,還總不忘了在營地附近明裏暗裏安排下好幾道崗哨。即便獨立營的人晚上起來走動,也要問明了口令方才肯放行。
獨立營的弟兄們剛剛從馬賊轉職過來沒幾天,哪能受得了如此嚴格的紀律約束?頭兩個晚上,還能看在雙方之間的合作關係上,勉強忍讓。到了第三天傍晚紮營之時,又看到呂風開始神經兮兮地指派崗哨,便再也按奈不住野性,陰陽怪氣地說起俏皮話來!
“要說咱們弟兄真是好命啊,每天夜裏睡覺,都有這麼多警衛在外邊幫忙站崗!這要是在五原城裏,恐怕是當了旅長才能有的待遇吧!弄不好,師長家門口都未必會藏著這麼多人!”
“師長哪夠了?人家傅作義將軍的官邸裏,才隻有一個警衛排!”
“那咱們可真得好好謝謝遊擊隊的弟兄!”
“可不是麼?這大冷天的,半夜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他們還瞪大了眼睛不睡覺,你說這得多大精神頭啊!”
“........”
“都給我閉嘴!”周黑碳在旁邊聽得心中懊惱,扯開嗓子,大聲斷喝,“人家遊擊隊好心照顧你們,難道還照顧出仇來了?!誰他娘的再身在福中不知福,今晚老子就派他去值夜。看看你們一整個晚上不睡覺,第二天還有沒有勁頭說廢話!”
“是!”獨立營的弟兄們不敢惹自家營長發怒,吐了下舌頭,躺在各自隨身帶的狼皮筒子裏頭閉眼假寐。
“都他娘的是沒見識的孬貨!五原城裏,跟荒郊野外能比麼?人家正規部隊在野外紮營,哪個不是把崗哨布置的裏三層外三層的?! 也就是你們這些土包子才散漫慣了,半夜腦袋掉了都不知道死在誰手裏!”
罵過了麾下弟兄,給遊擊隊副大隊長呂風找足了顏麵。轉到沒人處,他則悄悄地拉了一把張鬆齡,低聲問道:“你說,你們家老呂是不是有點兒太小心了點兒。附近又沒敵人,他天天弄這麼多道崗哨幹什麼,也不怕把手下的弟兄給累壞了!”
“我也不太清楚!”張鬆齡也覺得呂風舉止有些反常,搖搖頭,低聲回應,“來時路上,他可沒這麼謹慎。也許他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吧!像他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家夥,有時候直覺很靈!”
“還能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周黑碳笑著撇嘴,“德王那窩囊廢都被傅作義給嚇成縮頭烏龜了,難道還敢專門派出人手來對付咱們?!再說了,他從哪裏能得到到咱們的行蹤?總不能把隊伍散出去,像撈魚一樣滿世界撈吧?!”
“我真的不知道,要不然,咱倆一會兒去呂隊長那邊問問?”張鬆齡想了想,再度輕輕搖頭。即便偽德王派往五原城裏的奸細能探聽到大夥的出發時間,敵人也很難派出隊伍沿途截殺。草原這麼大,通往黑石寨的道路又不止一條。隔得稍微遠一些就可能擦肩而過,更何況這兩天大夥在趙天龍的帶領下,故意沒走來時的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