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到冰牆後搜撿一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被遺漏的線索!”三井橘樹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素有窩囊廢之名的二等兵酒井,一邊板著臉吩咐。
這是一個相貌和身材都很普通的家夥,普通到隻要不刻意去找,即便他就站在你身邊,你都有可能忽略他的存在。唯一略微顯得與眾不同的是他那雙占滿了油膩和汙漬的手,雖然手背上麵全是凍瘡和裂口,但十根手指的指甲,卻修剪打磨得非常整齊。不像其他底層士兵那樣,指甲長了通常是拿牙齒去啃。
至於凍瘡和裂口的形成原因,三井橘樹不用想也能猜到。大日本帝國軍隊裏頭素來就是個等級森嚴的地方,老兵欺負新兵,上級欺負下級,乃為常態。像酒井高明這種曾經當過軍官又因為犯了錯誤被打落塵埃的,更是所有人欺負和報複的最佳目標。有了髒活累活第一個要落在他頭上,休息時所在小分隊的熱水幹柴,也一定會由他來全包。甚至別的小分隊的人,有事沒事兒也可以過來踢他兩腳,反正不欺負白不欺負,就憑這家夥官越做越小的本領,這輩子都不用怕他將來報複。
三井橘樹沒興趣幹涉這幾天都是誰欺負了二等兵酒井高明,更沒興趣憑借一己之力改變整個帝國軍隊的傳統。相反,他和部隊裏的大多數軍官一樣,堅信森嚴的等級和歧視弱者的傳統,可以成為逼迫士兵們拚命上進的動力。想早點兒擺脫被所有人欺負的日子?沒問題,戰場上每次都衝鋒在第一線就行了!隻要立了功晉升了軍銜,自然就輪到你去欺負軍銜比你還低的人。
他感興趣的是酒井高明那隨遇而安的心態。都倒黴成這般模樣了,居然還有心情去修理手指甲。據他所知,凡是心態堅毅到如此地步的人,要麼是大智大勇之輩,將來得到機會定然能夠一飛衝天。要麼就是天生的智力缺陷,隻關心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對於其他有外部施加過來任何磨難和痛苦,都可以甘之如飴。
酒井高明非常可能屬於後一種,明知道今天是自己難得的一個改變處境機會,居然一點兒也不懂得珍惜。隻是隨隨便便在冰牆後的中國士兵屍體中間翻了翻,就拿著兩塊被硝煙熏得幾乎看不出顏色的破布走了回來,“報告長官。已經搜撿完畢。敵人當中有一部分是來自晉綏軍,這是他們的.......”
“八嘎!”沒等酒井高明把話說完,三井橘樹舉起帶鞘的軍刀,兜頭就是一記棒喝,“這些廢話還用得到你說,沒和他們交上火之前,我在望遠鏡裏頭早就看到了!”
酒井高明被打了個趔趄,捂著臉看向暴怒中的上司,眼睛裏充滿了委屈,“我,我的話還沒說完。另外,另外一部分人應該是八路軍遊擊隊。他們雖然也穿了晉綏軍的冬裝,衣服上的臂章和胸章卻都已經扯掉了!”
“那你怎麼不早點說清楚!”知道自己打錯了人,三井橘樹不願意向一個二等兵道歉,愣了愣,低聲抱怨。
酒井高明又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嘟嘟囔囔地說道:“屬下,屬下說話囉嗦,請,請長官原諒!”
“行了,我不計較這些!”三井高明擺了擺手,故作大度的表態,“隻要你能把問題解釋清楚就行,至於囉嗦不羅嗦,那是你的個人習慣。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了!接著說,你是怎麼確定另外的人來自八路軍遊擊隊的,就憑著他們軍服上沒有臂章,這個證據,有點兒太單薄了吧!”
‘我連他們是誰都能猜到,就不告訴你!’酒井高明肚子裏悄悄嘀咕了一句,然後張開手,托起兩片不同的碎布,“這塊是晉綏軍的臂章,是第三十五軍,傅作義的軍隊。另外一片,是軍服上的布片,同樣是在臂章的位置,用墨水畫了個四個字!”
“18GA”字寫得歪歪斜斜,特別是英文部分,隻能勉強算作形似。但落在三井橘樹這種在中國駐紮多年的老鬼子眼裏,依舊能清楚地看出這是中國方麵第十八集團軍的標識。與腦子裏的絕密電報互相印證之後,愈發加深了他認為這支部隊裏邊有大獵物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