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晨星 (四 下)(1 / 3)

“啊——”血光飛濺,左肩膀被三八槍子彈近距離穿透的牧羊人疼得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向前繼續衝了兩三步,一頭栽倒在草叢當中。

“把他給我抓回來!”不待川田國昭下令,立花兵太郎搶先向自己的手下吩咐。幾名正在端著步槍繼續向牧羊人瞄準的日本鬼子答應一聲,快速衝過去,將此人倒拖著從草地上抓到一眾鬼子軍官麵前。

“打得好!立花君不但反應迅速,槍法也堪稱一流,不愧是陸士畢業的高材生!”雖然不高興立花兵太郎自作主張,川田國昭還是勉強壓住心中的怒氣,笑著誇讚。後者的做法不禮貌,卻合乎規矩。在陌生的土地上行軍,必須保持足夠的謹慎。因此無論那名牧人是不是奸細,為了大日本帝國將士的安全,都不能允許其活著離開。(注1)

然而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川田國昭又不能放任立花兵太郎的失禮行為。頓了頓,繼續說道:“讓衛生兵給他把傷口包紮一下,然後綁在馬車後邊拖著走。等到了黑石寨,我要仔細甄別他的身份!”

“嗨依!”鬼子兵們齊聲答應著,心照不宣地上前拖起俘虜,大步往隊伍後方走。誰都知道,所謂甄別,隻是長官挽回顏麵的借口。即便事實最終證明這個牧羊人不是間諜,等待此人的也是死路一條。區別隻是,下令處決他的,到底是大隊長川田國昭,還是喜歡出風頭的小隊長立花兵太郎而已。

“@##^$^&^!”被俘虜的牧羊人還不知道自己在鬼子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用古怪的語言大聲痛罵,已經被自己的血染紅的右手,依舊死死握著搶回來的偽滿洲國券,無論如何都不肯鬆開。

“哈哈哈哈,愚蠢的家夥!”鬼子軍官們又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看向俘虜的目光裏充滿了鄙夷。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忘不了幾個小錢兒,中國人,就是目光短淺。

拖著牧羊人的鬼子士兵們,也覺得俘虜愚蠢得不可救藥。等衛生兵處理完傷口之後,隨便抓了根繩子將此人往拉軍火的馬車後一捆,把錢分了分,就匆匆忙忙地跑回去分羊肉去了。

“嗚嗚嗚——”嘴巴上被衛生員貼了塊膠布的牧羊人蹲在地上繼續發出詛咒,然而他的詛咒聲很快就被周圍的歡歌聲壓了下去。聞見了烤肉香的鬼子兵們忘記了行軍的勞累,紛紛扯開嗓子,發出一連串的鬼哭狼嚎,“唄(うた)を忘(わす)れた金糸雀(かなりや)は、 後(うしろ)の山(やま)に棄(す)てましょか ---”(注2)

二十幾頭綿羊對於五六百名鬼子而言,未免有些狼多肉少。三口兩口,普通鬼子兵就吃完了各自眼前的一小份,蹲在地上,一邊聞著軍官專席處不斷飄過來的肉香,一邊啃起了臭鹹菜和粘豆包。(注3)

他們不敢抱怨軍官和士兵待遇相差太大,卻把怒火都發泄到了被俘的牧羊人頭上。罵罵咧咧地數落後者太窮,太沒用,全部財產加起來居然隻有二十來頭羊和一匹馬。若是像傳說中的那樣趕著數不清的一大群牲畜,帝國士兵們又怎麼可能連肚子都填不飽?!當然。後者趕著一大群羊被他們抓到,與現在待遇會不會有所差別?就從來不在小鬼子們的考慮範圍之內了。被征服者麼,和牛羊一樣的東西,不值得“高貴的大和民族”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由於午餐吃得不太令人滿意的緣故,下午繼續行軍,大日本帝國的士兵們就有些無精打采。而草原上特別幹淨的空氣,又令陽光變得特別毒辣。即便隔著厚布軍帽,也曬得小鬼子們頭皮熱辣辣的疼。偏偏前兩天剛剛下過一場暴雨,地麵泥濘得厲害。草根下的積水被陽光加熱,迅速變成肉眼看不見的水汽,從領口、褲管和領子等處鑽進小鬼子的衣服內,與汗珠一道,黏在髒得無可再髒的皮膚上,然後又漸漸聚集成黑色的泥漿,順著額頭和手背一股股地淌了下來。

這種天氣裏行軍,無疑是一種煎熬。鬼子兵們無精打采地又走了兩三裏,突然,齊齊地用日語發出了一聲歡呼,“呀——,河流,好大一條河!”

有河流的地方,就意味著大夥可以停下來痛痛快快洗一個冷水澡。也難怪鬼子兵們個個興高采烈。然而鬼子大隊長川田國昭和負責探路的小隊長立花兵太郎兩個卻不這樣想,愁眉苦臉地再度湊在一起,對著奸細們早已準備好的高精度軍事地圖,大眼瞪小眼。

路被衝斷了,一條突然出現的季節河,將通往黑石寨的簡陋道路,攔腰衝成了兩段。雖然站在河這邊望過去,對岸僅僅隔著五六米遠。可誰也不知道河水究竟有多深,水流到底有多急。

“這個,向導呢,向導怎麼說?立花君,你沒有派人搜索橋梁麼?”作戰參謀白川四郎翻身跳下馬,嘬著午飯時遺留在牙縫隙裏的肉絲問道。草原上降水量不穩定,前進的道路突然出現一條季節河,是很平常的事情。實在怪不得繪製地圖的奸細們,當然也應該難不住經驗豐富的帝國軍官。

“帶路的向導不是當地人,他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我安排他帶人去下遊找路去了,至於橋梁......”負責探路的小隊長立花兵太郎發出一聲苦笑,指了指並排搭河對岸的兩棵白楊樹,無奈地聳肩。“好像有,就在那!如果那東西也能算作橋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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