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的小孩兒
幸好剩下要辦的事情不算太複雜,莫曉在派出所銷完戶口拿著醫院的死亡證明,聯係好殯儀館訂好日期後才想起這幾天都沒有在學校露過臉,手機早就沒有電了,剛才從小巴上下來時還磕了一下,開不了機也不知道是摔壞了還是單純沒電。
隻好在路邊找了個電話跟自己班級的老師報備一下。他這屬於特殊情況,老師除了安慰他節哀順變,就是讓他不用擔心學校這邊,忙完所有事再來上學。
回到家看到門口一地的煙頭,莫曉皺著眉打掃了,想著是不是他爸又在哪裏欠了錢,人家聽到了他爸去世的消息,到家裏來過了?
莫曉蹲在插座邊上等了好一會兒,把那隻邢北戲稱為生辰手機的磚來回來去的折騰了十來次還是沒開機成功後,終於撇著嘴相信是真的摔壞了。
家裏沒有座機,手機又沒法用了,這就很麻煩。
雖然花上幾百塊就能再買上一個,但在他這兒這絕對屬於計劃外支出,正踱著步子在客廳裏慎而又慎的算錢呢,忽然視線停駐在前幾天他扔在桌上的那個裝著他爸遺物的袋子上,轉念又想到家門口那一地的煙頭。
趕緊把袋子裏那個和自己一樣的山寨老爺機掏出來,試著摁了開機鍵。
竟然順利的跳出了開機動畫,雖然屏幕的一角已經裂開了,但還有百分之十幾的電,謝天謝地。
沒幾分鍾,手機短信箱裏就顯示有七八個未讀的信息。
莫曉一一點開,無一例外,基本都是言辭激烈催他爸還錢的。這些信息都沒有發送者的姓名,隻有光溜溜的一串號碼,莫曉去他爸的通訊錄裏看了一眼,除了自己之外就隻有之前那些他常去借錢的諸如五叔,疤哥之類的人的電話。
他暗自歎了口氣打算把那些號碼記下來,等他爸後事辦完了再聯係人家商量還錢的事情,卻一不小心點進了草稿箱。
那裏躺著一封未發出的信息,收件人是自己,時間是他爸出事前的幾個小時。
上頭隻有寥寥兩個字:
兒子
莫曉愣愣的瞪著這兩個字,他無法不去揣測,在他爸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這條沒有發出的信息裏,在兒子的後麵他還沒有說盡的內容是什麼?
兒子,對不起?
兒子,再見?
還是,兒子,再幫爸爸最後一次?
他被自己最後這個帶著點黑色幽默的猜想逗著了,抱著腿暗自笑了會兒,他想,他並不是傷心,隻是因為太累,所以眼睛才會感覺那麼酸澀的。
莫曉把頭埋進膝蓋裏,深呼吸了幾次。
他忽然特別想和邢北說,你看你看,你說你媽媽離開之前什麼隻言片語都沒有留給你,現在輪到我了,我爸是惜字如金的打了兩個字,卻給我留下了一個可能這輩子都猜不透的謎題,是不是還是我比較慘啊?
是不是呀,邢北?
他用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輕輕問著邢北。
可是回答他的,隻有五月特有的,醉人的暖風。
“小北,邢北!開門!”
邢北這幾天白天黑夜的在各個他能想到的地方找他家小孩兒,今天也是快到早上了才回家睡下的。然而還沒睡上三小時,就被陸岩一陣火燒火燎的敲門聲給弄醒了。
“你怎麼不接電話?我和宋瀟輪番能打了你有一百遍電話了。”陸岩剛進來就數落他。
“……睡太死了沒有聽見。什麼事?”邢北心情很差,揉著脹痛的太陽穴站在門邊,絲毫沒有讓陸岩進來坐下慢慢講的意思。
“我今天在學工辦那兒聽輔導員說,原來莫曉家裏出事了,他爸,出車禍去世了,好像是今天要做遺體告別。”
“什麼?!”邢北被這個平地驚雷般的消息震的所有睡意都散了。
“我們一知道就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宋瀟說還是讓我直接來一趟……現在人有消息了就好,我聽老師說,本來是問莫曉要不要我們院裏去幾個同學幫襯一下,他說沒事兒,他哥也在的。”
他哥?
他哪有什麼憑空多出來的哥哥?
有的。
邢北就是他那個把他丟在這裏,留他自己照顧自己的,不負責任的混蛋哥哥。
這個撒謊不眨眼的小孩兒。
這個要命的,讓他心疼的根本沒辦法不管的小孩兒。
這個他再也不能逃避的,全世界隻有一個的,他最喜歡的小孩兒。
莫曉等在殯儀館專門給遺體做美容的化妝間外麵,一直到裏麵的工作人員出來,他看著眼前這個臉龐青澀稚嫩的男孩子,盡量溫和的跟他解釋,因為事故,他爸爸臉上也受到了一定的撞擊,所以修複起來比較困難,他們盡力美化遺容了,但可能和他生前還是會有些差異……他現在可以進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