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00年後的這個冬天,異常的冷,連平常不大肯下雪的成都,也飄起雪來。
我一時措手不及,竟連禦寒的冬衣也沒來得及買,隻得哆哆嗦嗦的在空調房子裏看天空飄下的雪。
待到中午時分,實在忍不住,終於走了出去,外麵的行人並不因為下雪而減少,樹葉也並未因為下雪而真的枯黃掉落,看著雜亂紛繁而下卻又不成氣候的雪的時候,忽然就想到了建安十三年的冬天。
那個時候的冬天,是很冷的吧。
滴水成冰,嗬氣成霜的冬天。
也許,還會有厚厚的,化不開的積雪。
想過很多次,他會穿什麼樣的衣服?是一身紅衣,如火如荼,還是一身青衣,如霜如冰?他是帶著籠金冠,還是漆紗冠?
總之不會是一身白衣,不會是羽扇綸巾。
可我卻怎麼也忍不住給他穿上一身白衣,那個時候,白衣是布衣貧民才會穿的吧,像他這樣的豪門公子,沙場梟將,整個國家的支柱,是斷然不會一身白衣。
可我卻總覺得,隻有他才能穿白色,隻有他這樣的男子,才配穿白色。如同被月光浸染了一樣的白,發出淡淡的柔和的光。
那年,他36歲,那年,人人都會以為從此,他將帶領這個國家,走向新的征途,奪得西川,乃至天下。
隻是,後來,人們才知道,那年,對於他來說,已是絕唱。
那年,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
這是他一生最輝煌的一場戰役,也是他一生,最後的一場。
冬夜,無風。
我曾經想過,他站在江邊,看著對岸那密密麻麻的戰船,林立翻卷的錦旗時,心中會怎麼想,會否有一絲猶豫,一絲退縮?畢竟,那是百萬雄獅,而他手中,隻有3萬。
我始終猜不透當時的他,是怎麼想的,是如何在所有人都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堅持要保留下江東的這塊土地?和民族無關,因為這不是民族戰爭;和個人無關,因為對手曾多次對他發出青睞的信號;到底又是為什麼?當他站在江邊,心中浮現的,又是誰的影子?誰的笑容?
是死去將近10年的伯符,還是正直青春年少的孫權,抑或,誰都不是,他隻是燃燒著,絢爛著,卻從來沒有思考過,如同一朵花從來沒有思考過它為什麼要在春天綻放,它隻是綻放著,芬芳著。
然後,他死了,如同那年的火一般,不論多麼豔麗,多麼絢爛,終究有熄滅的一天。
我曾經仔細的翻閱過關於他死亡的記載,懷疑過孫權,懷疑過劉備,甚至和此毫不相幹的曹操。
最終我才發現,他的死,隻有一個目的——讓他永遠活在青春中。
像他那樣的男子,應該永遠隻活在青春中。
——錦瑟
他應該永遠有著如星般閃亮的眼睛,如劍般鋒利的眉毛,如岩石般剛毅的麵龐,他不笑的時候,應該威嚴冷峻,而當他笑起來的時候,應該如春風撫過大地,如一百朵鮮花一齊怒放。
他不會老,永遠也不會,所以,死神在他最美的時刻,張開自己的翅膀,然後,他的影像就成為了永恒,在一條緩緩流淌的叫做歲月的河裏,水磨不去任何東西,任何屬於他的光芒,屬於他的鋒利,屬於他的快樂和憂傷。
15歲的時候,他的夢想開始萌芽,25歲的時候,席卷了整個江東。
然而,那個時候,他的夢想開始殘破,因為,這夢想的主角之一——伯符,死了!
我不知從那以後,他承載著怎樣的世界,也不知,他如何度過這漫長的失去摯友的10年,隻知道,10年後的某天,冬夜,無風,他站在江邊,看著對岸林立翻卷的錦旗,密密麻麻的營寨,眉頭若蹙。
後人有詩雲,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其實,不論有沒有東風,這場仗,都會勝,也一定要勝!
因為,這片土地,灑著伯符的熱血,這片土地,承載著一個世紀的夢想。
終於,一把火燒亮了整個天空,燒掉了另一個雄心勃勃一統天下的夢想。
然後,他便倒下了,倒在了回南郡的途中,倒在了去西川的途中,倒在了回家的路上。
世界沉寂,日月無光。
從此,江東的夢想再也無法延及整個天下,一個時代從他的死開始,出現了分水嶺。
在他死前,人才輩出,豪傑遍野。
在他死後,那些傳說中的人,神話中的人,也一個一個消失。
喧囂還在繼續,征伐不會停止,可他,已靜靜的躺在地下。
而人們的記憶,始終停留在的那天。
建安十三年的冬天,東南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