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讓江傑雲在意開心是看著安然這樣一個平時很少流淚,也沒少發火生氣,性格平和甚至略顯溫吞的人,為他的苦難而認真的心疼,哭泣,不平,氣憤。那些曾經沉積深埋在心底裏的灰暗沉重的過往,似乎都在剛剛隨著她的淚水而流逝不見,衝涮過的心田,天空澄澈廣闊,沒有微雲,不見陰霾,草木蔥籠,風和日暖。
這種被人心疼的感覺真不壞,就像是風雪交加的夜裏,空著肚子,饑寒交迫,疲累不堪的時候,有人將你拉到溫暖的室內,給你泡個熱水澡,換了幹淨舒適的衣物,讓你烤著火,再給你端上一碗熱氣騰騰,加了香濃肉塊的牛肉麵,笑意盈盈的坐在近前,不言不語,偏著頭,看著你,隻看著你,認真的,專注的,她的眼裏滿滿的都是你,於是,你身心放鬆,每個毛孔裏都透著輕盈和飽滿的力量。
與薑成卓、趙真旭那種兄弟間肝膽相照的幫助和扶持的感覺不一樣,跟姥爺,安國慶和李彩鳳這樣的長輩慈愛嗬護的感覺也一樣,那似乎是……安然所獨有的感覺。
江傑雲表示,他很喜歡。
安然自然不知道他的這一番曲曲折折,還十分帶有吃貨個人特色與風彩的心理活動。不過,她轉念聯係到江傑雲過往的經曆和未來的發展,對他有無比信心的安大廚也就比較可以理解這位同學那強悍的心理素質了。
安然知道他這過人的抗壓能力來之不易,就像是專業人士所做的那種專門針對痛感反應的訓練,無數的傷痛血淚積累起來,最後達到對疼痛驚人的抵抗能力,近乎麻木。
這種結果讓人為他的過往感到難受,但此時此刻,作為他的好友,又感到矛盾的慶幸。
幸好,在這種幾乎窮途末路的時候,幸好他足夠堅強。
這種境況,又是這種原因,別說是他一個還未年的少年人,就算換成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隻怕也不見得就能抗得住,更別提還能將心態調整得如此平和,甚至還能露出真心的微笑來。
安然配合的朝他一拱手,衷心的說道,“佩服佩服。”
江傑雲一笑,也真心的回敬道,“多虧安小然同學,你替我又是哭又是氣的,省了我不少的事,有勞有勞。”
放下手,他的笑容褪去,微眯了深黑的眼,穿越窗外的紛飛的大雪望向不知名的遠方,語氣淡了下來,“別的我都可以不在意,錢沒了再賺就是,店沒了再開就行,可是卓子和小胖跟著我這麼多年,風裏來雨裏去,受了這麼多年的苦,花了這麼多的心血,本來我是想著帶著他們享福的,可這下因著我的緣故,不隻手裏的錢、店都付之東流,受了我的連累,他們在家裏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還有這陣子,叔兒,嬸兒,你,還有澤榮他們跟著我們上了多少的火,擔了多大的心,挨了多少的累,最後卻隻是因為……”說到這裏,心裏的憤恨再度湧來,深吸了一口氣,他咬著牙停了下來,臉側的皮膚緊緊地繃著,線條淩厲,刀削一般。
安然伸手輕輕的撫了撫他肌肉僵硬糾結的肩膀,和聲輕道,“卓子和小胖不會在意的,我們也一樣。隻要你們三個都好好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很多話不用她多說,他比誰都理智,都清醒,也比誰都更堅定。
江傑雲抬起手,搭在了肩頭,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有些疼,幽黑的雙眼鋒芒畢露的直盯著前方,一動不動,像一隻隨時準備一擊必中的噬血猛獸。
然而不過片刻工夫,他便調整平靜下來,身上的力量慢慢的鬆卸下來,心頭的猛獸又轉回到了無害的狀態,握著她的手也放軟了力度,卻並沒有放開,而是交握著一起拉到身側,轉頭朝她綻開一個安撫的微笑,聲音略有些啞,“我知道,我沒事。”
安然望著他,鼻子又開始泛酸了,心疼這個堅忍又驕傲的少年,真想把他抱在懷裏,說一聲,別難過,我知道你會成功的,絕對的!卓子,小胖他們兩個都會跟你過上好日子的,你會成為錦嶺的傳奇,再沒有人可以隨意的欺辱你!
也許安然的眼神太過專注投入,訴說了太多她沒有訴諸言語的情緒,江傑雲搖了搖她的手,輕聲問,“這麼眼淚汪汪的,使勁看我幹嘛?”
安然歎了口氣,一本正經的以玩笑的口吻說出心裏的想法,“因為姐姐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