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銅鏡前的美人兒,眸含秋水,出塵脫俗。挑了件淺紅流彩暗花雲錦裳穿上,大朵的芍藥栩栩如生,以散錯針法織入孔雀金羽線,裙裾上繡著細碎的花瓣,披著半透明妃色煙蘿紗衣。烏黑長發及腰,柔順的發絲向下垂著。我站在阿姐身後一言不發給她挽著發髻,阿姐的長發摸起來很軟,像是一層黑紗放在手中。
美人兒盯著銅鏡,突然明眸一轉,直直看向鏡中的我,輕啟朱唇:“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是不會挽發的。”纖細柔荑劃過我的手腕,我不自然地挪了挪手。
“可我終歸要長大,總是要學會的。”我淡淡答道,輕輕將美人兒的雲鬢用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搖束起。
“是啊,沒有人會永遠替你挽發。”美人兒神色一暗,喃喃著,像極了在自言自語。“終歸要長大的。”
給美人兒施妝,瓦藍黛筆勾眉,眉間有著一點淡淡發玫紅朱砂,眼上黛色順著眼瞼的凹處,漸漸變深的暈染,紅唇如櫻。本就是傾城韶顏,現在愈發誘人。
“晚宴戌時開始,你也回房準備著吧。”阿姐於美人鏡前站起,清冽的聲調,不帶任何語氣。
“那你呢?”
“我先睡會,昨晚被他折騰得沒睡好。”
“……”
回房,褪下身上的白裙,這條白裙子穿了這麼長時間洗來洗去已經分不清是還白是黑了,並且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鶯歌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今天上午我剛賞了她一些首飾,她立刻就屁顛屁顛地跑來誇讚我,她說:“君姐姐,你身上這條褐色的裙子樣式真真是好看極了。”我當時瞬間石化,隻覺一排烏鴉從頭頂飛過……緩緩解釋道:“這是白色……”
罷了罷了,不提這事了,隻是難為我當初買這裙子的時候隻花了三枚銀幣。
換上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極清淺的繡著絲絲盤繞的波紋,十分淡雅。一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裙裾,絲絲細線鑲邊,顆顆明珠作墜。略施粉黛,隻見得兩彎蛾眉,明眸皓齒。
隻是,輕輕撩開左側垂在胸前的長發,頸部一道可怖疤痕清晰可見,兩寸來長。
這是我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當年燒得太深,留下這羞於見人的傷疤,即使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也不可能妙手回春。這也是我為何總是不肯挽發,喜歡將一部分頭發散開垂下肩頭的原因了,這道醜陋的疤痕,羞於見人。
以前娘常說:“我們的君瀾生得這樣美麗,以後定要尋個好人家嫁了。”我也一直是這樣以為的,總覺得隻有這世間最好的男兒才可與我相配。現在想想,從前真是傻得天真,幼稚得可笑。如今我鎖骨前的這道醜陋疤痕,於我而言無異於容顏盡毀。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不完美的碧玉,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發現那玉上的瑕疵。
挽了個簡單發髻,斜插一支玉垂扇步搖,鬢下飾兩朵海棠,其餘的頭發披散在腦後和胸前,略施粉黛。
天色將晚,燦燦的夕陽為天際鋪上了一層迷人的金黃,層層絢麗的雲彩幻化流光鑲嵌在天際。重重殿閣樓宇在餘霞下向地麵投來重重疊疊的剪影,空中彌漫著濃濃的陰鬱。攜著阿姐的手一同去赴宴。
走在勾欄曲折的長廊間,依稀望得見盡頭那片灼眼紅光,
桃園裏設了個亭子,遠遠還能清楚聽見絲竹管弦樂聲從亭子裏傳來。天已黑了下來,亭周圍卻是燈火通明恍如白晝。亭正中擺金龍大宴桌,東西一字排開擺設賓客宴桌,已有三位錦衣華服的玉麵男子坐在宴桌前。
太子慕容尋與其側妃卿喧姿並坐。卿喧姿一襲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挽了個高髻,頗為隆重,兩彎柳葉吊梢眉,眉眼間一點紅。瞧見我和阿姐徐徐走來,側過身去不屑地輕哼一聲,小嘴撅得能掛個一個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