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九月將盡,接連又發生了幾件引人矚目的大事。
先是武安侯古至誠病逝,追封為武安公。其子古承影作為古家嫡係血脈唯一的繼承人,襲公爵位。
由於古至誠臨終前特意召集族人親友作為見證,言明其子無需為自己守孝,因此,葬禮結束,其子順利襲爵後便整裝護送華粼國公主歸國,此外,自然還要將提親之事一並辦妥。倘若順利進行,華粼國的榮熙公主將於數月後下嫁西黔國武安公,兩國盟約更形鞏固。
因為這些大事接連不斷,所以,行知院和知聞司的些許人員變動並未引起太多關注。
等這波風浪過去,街頭巷尾、朝堂內外才開始後知後覺地議論起西北傳來的消息。
聽說佐相前往安撫叛臣,卻不幸落入賊子手中。
聽說佐相本就野心勃勃,幹脆順勢應允了叛賊所求,擅自恢複了靖王封號,親往周邊各州郡招降朝官,儼然成了叛軍頭子。
聽說朝中有不少官員心生動搖,至今仍然主和,不肯迎戰,為的就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不久,傳言越演越烈。
聽說主和一派中便有護國天女,讓人不得不懷疑天女的立場。
聽說天女並非主和,而是積極主戰,顯然急於撇清與叛賊頭子靖王的關係。
聽說天女根本就是靖王安插在少年國君身邊的一著暗棋,說不準哪天便聽令弑君了。
聽說天女早日裏已經行刺過了,所幸並未得逞,隻被幽禁在宮中,因而許久不曾在人前露麵。
最後一條傳言多少有些依據。
喬羽飛的確已有些日子沒有出過憩霞殿的大門了。傳言沸沸揚揚,卻止步於她的寢殿之外,沒有滲入片言隻語。
寢殿之內,藥香氤氳,流言的主角已經臥病數日,陷於夢魘和現實的夾縫中無法脫離。偶爾清醒片刻,而後又沉沉睡去。
上燈的時辰剛過,病榻前,錦袍少年直起身,放下手中藥碗,接過侍女遞來的絹帕擦掉了嘴邊藥漬,同樣極其自然且仔細地為病人擦拭幹淨後,方才抬手接過茶盞漱去滿嘴苦澀。
起身走向窗前幾案的途中,少年不忘忙裏偷閑地提問:“羽飛今日的情形怎樣?”
不過半個月的光景,月華已瘦了一圈,嗓子也有些啞了:“起初還好,午時服藥尚能自行吞咽,可過後便開始連連囈語,出了一身冷汗,不得已請樂舞司來人彈了半個時辰的曲子,這才安穩睡了。”
少年打開一卷奏折,一心二用:“樂舞司的人可還留著?”
“是,總監司這兩日一直在院中候著,隨時待命。”
說也奇怪,在藥石罔效的情況下,唯一能讓病人安睡的竟然是某人彈奏的曲子,雖然不能根除病症,可單是令病人掙脫噩夢這一點已近乎奇跡。
一句批語寫到中間,榻上突然傳來輕微的啜泣,在此服侍的月華、佳韻、佳弦急忙撲上前去,但是有人動作更快,衝到了她們前麵。
“爸……”
“媽媽……”
“對不起……對不起……”
“我想回去……”
隨著病人的囈語,成串眼淚順著失去紅潤的臉龐滑落。少年伸出的指尖顫了顫,忽而重重一拳砸在枕畔!
“夠了,醒醒!”少年緊緊鉗著病人單薄的雙肩,表情瞬間猙獰,“聽見沒有,快醒醒!”
他的表情和動作嚇到了在場的其他人,片刻怔愣後,驚呼聲勸阻聲接連響起。
“陛下!”
“陛下住手——”
“快放開殿下!”
少年執意加重力道,甚至直接湊到對方耳邊怒吼:“喬羽飛,把眼睜開,這裏才是你所處的現實!你想假裝這一切都不存在麼?!”
病人緊閉雙目,無動於衷。
吼到最後,少年紅了眼眶,嗓音低了許多,甚至帶了一絲鼻音:“你不是不喜歡給人添麻煩麼?這種時候,你就別添亂了好不好?快醒過來吧,就算你醒了依然想哭,我也……至少我也……”
宛如幻覺,一聲低若蚊呐的□□伴著他的尾音滑過眾人耳邊:“……好疼……”
起初,喬羽飛隻是在忙碌之餘感到有些疲倦而已,但是,為了避免身邊那群愛操心的侍女嘮叨個不停,她小小掩飾了一下,沒讓他人察覺。
可惜順利將榮熙公主一行送走後,疲勞引起的免疫力低下致使她一不小心中招,得了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