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看向陳玉和,心道這瘋子魔怔也不挑個好時間,昭和帝許久不來垂詢殿,這好不容易來一次,聽見的卻是陳玉和這般誅心之言,不知道心裏可會有什麼想法?
左參政瞟了一眼昭和帝,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先告退了。”
“等等,你們都留下,聽陳相把話說完。”昭和帝啜了一小口茶,漱了漱嘴後,吐在衛敕端過來的瓷白盂裏,又慢條斯理的掏出絲絹擦了嘴,方才看向陳玉和。
一係列動作下來,有條不紊,此地不亂,方才抬眸乜了眼看向陳玉和。
雖帶了笑,然而那笑並不會讓眾人的心理負擔輕上半分。
陳玉和深諳昭和帝脾性,此時若是認慫,比會讓昭和帝從心底裏看不起,於是便梗了脖子道,“皇上,太子乃一國儲君,當早立才是,皇上前幾日裏曾說讓我們自選太子,再根據朝心決定,怎麼現在便沒了下文?”
“陳相說的極是,朕正是要根據朝心決定的。”
昭和帝輕笑了一聲,手中把玩著碧璽,思忖半響,又道,“朕今日來就是為的這個事情。”隨即抬起頭,眸色平靜的掃過眾人,“怎麼,心中可都有了結果?”
左參政瞥了一眼陳玉和,見陳玉和不說話,便上前一步奏道,“皇上,都已有了人選。”
“嗯。”
昭和帝的餘音拖得很長,垂了眸卻隻是盯著書案上那一紙未寫完的奏折看,鐵鉤銀劃,一筆一筆都含血和淚寫成。初落筆,便見鋒芒初露端倪,這是容瑄的字跡,他最清楚不過的。
一瞬間的恍惚。
垂詢殿便在這一瞬間中極致的靜了下來。
風與人心息息相通,,怕驚擾了年老帝王飄忽的心思,也徘徊在那簷角下,久久不息。
左參政還在等著昭和帝下文,一仰頭便見昭和帝直愣愣的瞧著桌子上的那封信,那原是他和右參政今日準備商議拿來寫進《北周史》的,被陳玉和一攪合就忘了收起來,卻不防恰好被昭和帝撞見。
這本是容瑄決意逼宮後寫的一首反詩,一直都放在東宮,若非右參政提議要去搜查,也不會這麼巧的就別左參政看見,還光明正大的帶進垂詢殿中。
原以為昭和帝一定會生氣,就算不會“勃然大怒”,也一定會“拂袖而去”,原先說的關於立太子的話題就再一次被重重提起輕輕落下,然而,過了許久,昭和帝方才抬起頭,除了聲音略低了一些,沒有旁的不同。
“寧珂幾日前交上來的,各位謄錄的名單,朕已經看過了。”
昭和帝皺了皺眉,看了看沈覺,又看向陳玉和。
“朕是說過讓你們自選太子,再根據朝心做決定,隻是,朕有說過讓你們結黨營私、交聯近臣嗎?”
後半句的時候,語氣陡然一厲,便於其中透出無限的威嚴。寧珂垂了眸,細細數著昭和帝將會給陳玉和羅列出來的罪名。
“朕有說過讓你們隻謀前程不顧社稷嗎?”
“朕還說過讓你們私下裏在掌心寫了所扶持的名號四處通信?”昭和帝冷笑了一聲,呷了一口剛換上來的新茶壓火,擱下茶盞後又擦了擦手,“朕自然知道國儲重器,不可輕授亦不可輕取,立的太早,免得叫下頭不懂事的人們帶壞了,還猶不自知!”
最後一句話說的嚴厲,近來因為皇城中放出來的風聲,哪個大臣不是在掌心寫了所扶持的王爺的名號四處奔走?上至左相陳玉和,下至京畿之外的知州知府,日日裏都有快馬來回奔波於驛道,日日裏揚塵千裏中,都暗藏了幾家歡喜、幾家憂愁。
陳玉和脖子一縮,便垂下頭去。
然而心中卻還是暗自不平,這些話皇上在之前可從來沒有說過。
隻是昭和帝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又不敢公然的表現出自己心底強烈的不滿來,隻能惡狠狠的咬緊牙,垂著頭不讓昭和帝瞧出些端倪來。
昭和帝也確實不曾注意到陳玉和的反常,隻是敲了敲桌子,又沉吟道,“皇城內的計數,擁護秦王的有四十八個人,擁護燕王的有五十二個人,若再加上你們偷偷聯絡的皇城外臣,誰知道又是多少?擁護齊王的卻隻有一個人,這委實不是個好兆頭。”
頓了頓,又道,“是齊王不會拉攏?不見得吧。”
餘音在傳到陳玉和耳畔的一刹便頓住,反而叫陳玉和心中愈發的不是滋味。這是聖心所屬便歸了齊王?當下心中一扯,便跪了下去。
“皇上,燕王待人赤忱,體恤百姓。”陳玉和心中掂量了一番,就把能想到的話都說了出來,“更何況為人最是和善,在這太平盛世,不需要秦王和齊王殿下殺伐過重的太子,和善恭睦的太子,才是民心所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