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本是勾起的嘴角在聽見這句話後驀地沉下,轉身將那盞茶擱在了桌上,便去與一旁的阿史那玉竹說笑。
“王妃騎術高超,真真叫我佩服呢。”
“你的騎術,差就差在一點上……”阿史那玉竹因邱昱奪馬而去的壞心情剛剛好起來一點,對畫眉笑笑,便聽見後頭人接了一句,“差就差在,沒有盡全力。”
盡不盡全力,隻有阿史那玉竹和畫眉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時驟然被不知名的人說出來,心中自然便多了一絲警惕。
阿史那玉竹驀然回過頭,衝著聲音傳出來的方向喝了一聲,“誰在那裏?”
畫眉則隻是對著發出聲音的地方略略抬了眸,眼波婉轉,萬千心思皆籠含其中。一眼掃過去,便見邱昱正笑意藹藹的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一襲紅衣的、仿若影子一般的人。
說是像影子,其實比邱昱還要奪目幾分。
狹長的鳳眸不需要怎麼笑便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如釀了許久的醇酒,隻許一個眼神,便可讓人沉醉其中。薄唇帶著幾分揶揄幾分促狹吐出那句話來,看似唐突,然而其中的提醒意味,卻讓阿史那玉竹和畫眉暗暗的心驚。
自以為那密林是沒有人經過的,是而才放心大膽的談了那一席推心置腹的話。
誰知道……竟全數被這人聽了去。
正暗自煩悶的時候,邱昱與那人已幾步走了過來,看似隨意的在兩人的對麵坐下,那人已噙了一抹自矜的笑朝畫眉拱了拱手,“說笑而已,姑娘可萬萬不要生氣。”
“他是誰?”
阿史那玉竹不依不饒,見那人沒有回答她話的意思,便看向了邱昱。
邱昱摩挲著指尖新戴上的碧玉扳指,微微沉吟後,便衝著畫眉一笑道,“畫眉,你可還記得他?”
畫眉又衝著那人打量了一番,紅衣烈烈,如火如荼,白淨的麵龐卻偏生有著天然而成的魅惑,鳳眸微眯,唇角輕勾,仿若業火之中綻到極致的紅蓮一般,一眼便可淪陷,足以傾倒天下眾生。
垂了眸淺淺一笑,眼角餘光卻撇著身後不遠處的醫仙詫異的神情,畫眉低聲道,“瞧著倒挺有眼緣的,不知是因為都穿著紅衣還是因為曾經見過,然我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他說他與你自幼指腹為婚。”邱昱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然而卻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摩挲著碧玉扳指的指尖微微用力,足以泄露他所有不安的心緒。
“我可沒記得有人與我指腹為婚。”
畫眉詫異之下驚叫而出,隨即便看向了一旁的阿史那玉竹,疑問般的遞了眼風過去。
阿史那玉竹會意,冷笑一聲道,“容錦,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身份,也配求尚王爺的側妃?”
側妃?
阿史那玉竹性子爽利,棋苑中眾人早已看出邱昱對這個戰俘不一般,然而王爺沒發話,他們也不敢揣測些什麼,隻是不說側妃,收了做個妾還是應該的。不想,王妃今日快人快語,一句話便點破了邱昱隱藏的心事。
抱春、入夏、挽秋聽見,紛紛對著邱昱行禮,恭喜邱昱喜得佳人,吟冬愣了愣,似是無助的掃過醫仙和藥童,便也跟著俯身行了禮。
醫仙怔了怔,待到眾人都又站起了身,方才帶著藥童朝邱昱走過去。
“恭喜王爺。”
清冷的聲音,如同初冬結了薄冰的湖水,胸腔中似是有什麼順著那微薄而脆弱的紋路一點點裂開,然而此刻,他卻什麼也不能表現出來,隻能小心而妥帖的收拾好他所有的心情,衝著邱昱行禮,方才不會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如歌,這,真的是你自己的選擇麼?
身後的藥童跟著醫仙,早已按捺不住的攥緊了手,與畫眉擦肩而過的一瞬,壓低了聲音惡狠狠道,“我知道你都想起來了,主子為了你都甘心這樣,你可真是個惡毒的女人。”
邱昱微微一怔,便矜傲的接受了眾人的恭賀,隨即偏了頭笑著去看容錦,“你恐怕是認錯人了,這是我的側妃,畫眉。”
夜色就在一片歡喜中籠罩了下來,邱昱在前廳宴請賓客,也是解釋自己為何一直遲遲不發消息出來的緣由。
身子太弱了……這個念頭一閃,邱昱腦中便浮現出對麵著那一車刑具的時候,女子微微有些哀歎而懊惱的眼神,那樣單純到了極致的眼神,即便是騙自己,他也不願相信那是裝出來的。
隨即又想起鈍刀割上那細如骨瓷的皮肉,空氣中皆是血腥,一絲絲的蔓開,蔓入到他的心底。
推杯換盞中,失落者有之,得意者有之,笑裏藏刀以待後事者,亦是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