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鎮南巷有個楊大財主,楊大財主的家門前有棵海棠,大雨剛過,更無情的秋風還沒到,隻是門前來了太多的人。海棠花落了一地。
雖不知人丁興旺的財主家門前種一樹海棠是何種風雅,若不是喧嚷的議論聲,滿地紛亂的海棠花確實有了一抹離愁別緒。
財主家的柴房裏,一個蒙麵的黑衣劍客斜靠著牆角,單腿站立,另一條腿自膝蓋以下已經不見了。
黑色的褲腿在空蕩蕩的小腿處打了個難看的結,粘稠的血漿從殘肢流出來把布料染成更為濃鬱的黑色,然後滲過褲腿滴在柴草上,又染紅了一片柴。
劍客佝僂著身子把所有重量壓在牆上,將全部氣力都用來握住手中的青光長劍,舍不得分出一毫支撐身體。
劍客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表情淡漠並不猙獰,腿傷的痛楚不足以擾亂一位劍客的呼吸,他呼吸急促,隻是因為情緒非常激動。
他很後悔,後悔的事情很多,很多事情非常後悔。
這個劍客名叫張民,出生在哪裏已經記不太清了,一年之前終於有幸看明了風月,所以才更有幸的接受了這件任務。
張民並不後悔接受了這件任務,直到現在張民還是堅定的認為著這是他的榮幸。他又後悔著這件任務交給了他,因為現在看來,能夠完成任務的機會很渺茫了。
張民很後悔停下喝了那碗茶,為了這份名單賠上了十幾個弟兄的性命,或許渴死比現在要好受一些。
張民很後悔那晚繞開了那個老婦人,很後悔放走了剛才那個仆人。
如果自己潛入這戶人家找藥時,先殺光了這個宅子裏的人,那眼前這兩個追了自己一路的刀衛起碼會來的晚一些,張民心裏想著,那或許可以在宅子裏找到些合適的藥材給傷腿止血,也可能幾天都不會有人發現自己,百姓們應該都挺忙的吧。那麼等腿傷好一些了溜出去,就又離完成任務更近一步了。
可惜沒有如果,即使有他也不會知道到時又會怎樣選擇。
張民身前的兩個刀衛一言不發,好像臉上從沒有過表情,隻是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他們沒有興趣也沒有必要和張民對話,他們隻要滅口,然後找到張民身上有沒有備份名單就夠了。
張民沒有備份,但他記住了名單,所以更加簡單了,兩個刀衛隻需要滅口便夠了。
張民依然還存有自己能完成任務的幻想,他在被追殺時的每裏路都在想著自己完成任務時能看到的那張傾城笑顏,以及那種可以讓人拋顱灑血的目光。
隻要能從實力和全勝狀態的他相當的兩個刀衛手下逃出去就行了,他手中還有劍和斬斷傷腿的勇氣。
從刀鞘中拔出的寒光把張民的臉映成慘白,張民撲進柴堆,身後牆上留下兩條三尺溝壑,長度深度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