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會告訴她的。”她沒有用自稱,韓雷也沒有用敬語,此時此刻,他們隻是互相慰藉托付的朋友,沒有身份等級的限製。
韓雷緩緩起身,抱拳一弓便轉身往外走去。沐縭孀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氤氳的美眸湧出愧色,卻隻能低低歎息:“凝萃,原諒我的自私……”
她不能告訴韓雷實情,一旦讓韓雷知道凝萃現在身負重傷,至今昏迷,她無法想象韓雷會做出什麼駭人的舉動!此次交戰關係著整個北陵的安危,也牽係著萬萬國民的性命,韓雷身為北陵大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整個戰局!
她不能讓他因兒女私情影響到皇上的布局。縱然這樣對他和凝萃不公平,可她別無選擇。
因為,她不單單是他們的朋友,更是北陵的皇後!
……
夜,冰冷而漫長。呼嘯的秋風成了黑色中的蛟龍,盤旋在北陵上空。鳳鸞宮燈火透亮,殿中的沙漏靜靜流淌,細微的聲音在提醒著這殿裏的主人,時間正在一點一點流逝。
雕梁畫玉的殿中,那抹清瘦的紫色身影,此時更顯冷傲孤寂。夜已深,可沐縭孀全無睡意,隻專注的盯著那隻鑲嵌精致的沙漏,一雙冷幽幽的美眸卻漸漸泛起憂傷……
守夜的宮人在玉階上凍得直搓手:“這都快二更了,皇上怕是不會來了,要不我們進去勸勸皇後娘娘。”
另一個宮女卻是搖頭,口吻堅定:“明天就是六軍開拔的日子,今晚皇上一定會來的。”
話音剛落,鳳鸞宮的宮門頓時亮了起來。
“看!皇上真的來了!”那宮女一臉欣喜:“快去告訴娘娘!”
沐縭孀來到殿門時,拓跋衍剛剛走上玉階。
“臣妾恭迎皇上。”
拓跋衍伸手將她扶起,摸到她冰涼的手時不由挑了長眉:“禦醫為你調理身子也有些日子了,手怎地還是這樣冰冷?”
“臣妾的陰寒之症調理起來本就費時,哪裏是那麼快就能見效的?”沐縭孀唇邊露出一抹淺笑,故作不在意說道。
此時的拓跋衍卻沒有發現她在說這句話時眼底的苦瑟與悲涼。也更沒有料到,他和她會在不久之後生離死別……
“一群庸醫,真不知道養他們何用!”拓跋衍將她冰涼的手捂在掌心,一邊進殿一邊吩咐一旁的宮人:“去升兩個炭爐來。”
進入內殿,福泉連忙上前接過拓跋衍褪下的炫紋獸披風,小心的掛在檀木衣架之上。拓跋衍牽著沐縭孀在軟榻上坐下,伸手擼了擼她散落下來的青絲,眼中湧出愧色與疼惜:“今晚本想早些過來陪陪你,奈何前朝政事繁多,朕不得抽身。你的身子本就不好,卻叫你等到這個時候……”
“皇上別這麼說,臣妾都知道,也是臣妾自己要等的。今晚若是見不到皇上,隻怕臣妾也是一夜無眠。”沐縭孀將手指輕輕放在他的唇間,低頭靠進他寬實的胸膛。
聽到這話,拓跋衍環著她的手不由緊了幾分。他捉住她冰涼的素手輕輕一啄:“孀兒,等朕回來,一定時時陪著你,不再讓你在這空蕩冰冷的大殿中獨自守候。
回來……她還能等到他回來嗎?而他,又是否可以全身而退?沐縭孀有那麼一瞬失神,心頭的種種不確定令她不得不開口問了一個她一直不敢問的問題:“這一次的交戰,皇上有幾分勝券?”
這一問就如掉落深淵的石子,久久不得回應。寢殿的氣氛變得冷凝,這時有宮人將升好的炭爐搬了進來,殿中很快洋溢出溫暖,就連方才的怪異氣氛也被這紅彤彤的炭火驅走了。
拓跋衍認真的為她搓著依舊冷冰冰的手,仿若隻有這件事才是最最緊要的。直到沐縭孀的手有了熱度,他才淡淡開口:“隻有三分。”
隻有三分……寥寥幾個字使得沐縭孀駭然心驚!
“連五分都沒有嗎?”許久,她才顫聲問道。
拓跋衍隻沉沉看著她,緩緩撫上她的臉頰:“朕不想騙你。朕若是不去,或許一分也無,去了,也隻有三分。可不管有幾分,朕都非去不可。孀兒,你明白嗎?”
淚奪眶而出,沐縭孀怎會不明白,就是因為太明白,所以連勸他的話都無法說出口。她曾猜想,即使北陵的國力再不濟,可憑著拓跋衍的謀略,不說逆轉戰局,要想全身而退應也不是難事。可如今,她卻突然明白,這場曠世決戰對拓跋衍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傾國一戰,以命相博。這難道就是拓跋衍無法避開的宿命?
殿內的氣氛叫人難受,一旁的福泉看著拓跋衍默默為沐縭孀抹淚,老眼中頓時有怪異的光閃過,轉瞬即逝。過了好一會兒,拓跋衍抬頭掃過靜立在一旁的福泉和一眾宮人:“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了,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