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我無比鎮靜地坐在考場裏,手裏揣了兩條紅塔山;頭一回給人送禮,想到日後行走社會難免要阿諛逢承,抱著增長社會閱曆的積極態度,坐等駕校的師傅進場。

楊師傅看到我,露出了傷春悲秋的臉色,抽了抽嘴角,安慰我說:“小姑娘,路考別緊張,前麵幾次全當積累經驗。”

我把注意力重點集中在怎麼掩人耳目,把紅塔山低調地送出去,認真表態:“教練你放心。一回生,二回熟,這次我不會辜負你。”

楊師傅的神色很陰鬱,“張楊,你等會慢慢開就行。隻要不出人命,一切好說。”

作為一個風雨無阻地參加駕校練車的認真學員,掛了五次路考之後,我對路考這件事已經非常嫻熟,深知天命難為,路途多舛。經曆了一些操作和判斷上的失誤,考官和我一起體驗了幾回生死邊緣的刺激感覺之後,我一路向北成長為這個駕校最負有盛名的馬路殺手。

我是個有知識有文化的大學生,交通法規滿分通過,馬哲政經毛概鄧三樣樣精通,路考逢考必掛讓我需要重新認識一下理論和實際的複雜關係。

羅依然聽說我的遭遇之後,很同情楊師傅:“駕校的教練拿一回獎金不容易,你再不別考了,太丟我們大學生的臉了。”

我表示誓死不會停止向路考通關這一宏偉目標前進的腳步。

羅依然想了很久:“讓楊師傅和考官通個氣,你送兩條煙進去,考試的時候忘了什麼動作讓考官提醒一下。”

這個提議讓我霍然開朗,頓覺星光燦爛,當即買了兩條紅塔山打算東山再起。

旁邊的人已經陸續上車,時機已到,我從袋子裏把紅塔山摸出來:“楊師傅,等會路考……”

話還沒說完,手機響了。

我同楊師傅抱歉道:“我接個電話。”

羅依然在電話那頭有氣無力:“張揚,我在婦產醫院看婦科,你過來一下。”

“羅依然,我今天路考,有什麼生理困難,等我翻身農奴把歌唱完了再說。”

羅依然沉默了片刻,聲音很飄渺:“我要墮胎。”

“……墮胎?你哪來的胎?”

她不語。

我手一抖,紅塔山“啪啦——”掉地上。

“羅依然,你先不要衝動,草菅人命是要折壽的,孩子他爸是誰?”

兩下提示音後,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我當即提了包往外頭奔,為了紀念我即將逝去的第六次補考,臨走前與楊師傅保證道:“楊師傅,我有個閨密現在生死攸關,我必須前去拯救她。您能不能幫我再約一次路考,下禮拜三,我們不見不散。”

楊師傅的表情頓時很歡愉:“可以。人命要緊,人命要緊。”

出門之後,我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楊師傅腦門上寫了四個大字:好走不送。

三環的高架堵得很銷魂。

出租車裏放著一首安靜的曲子,凡是這種沒有歌詞、我聽了想睡覺別人聽了很陶醉的曲子,都可以統稱為交響樂。

在交響樂的伴奏下,我開始思考一些哲學問題,比如人活著的意義、北京市政交通如何改善、我和林佑走向婚姻的可能性,以及羅依然四年來詭異的發展曆程。

羅依然是我的發小,我曾經一度想將她從我的青少年回憶中劃去,因為沒有她,我和林佑是青梅竹馬;加上她,她和林佑是我的青梅竹馬。

大學以前,羅依然因為成績好、聽話、乖巧且文靜成為了我的楷模,我爸媽的終身目標就是把我塑造成第二個羅依然,

可是天妒英才,她高考失利,複讀了一年才考來北京。

她不在的那一年裏,我終於能夠和林佑獨處一城,這段歲月十分驚豔且難忘,鑒於現在討論的是哲學問題而非感情問題,先表過不提。

一年後,羅依然衣冠楚楚地出現在我麵前,並且告訴我她和林佑是同一所學校的時候,我油然而生了被滅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