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我:“你為什麼要來加拿大?”
我牙齒打戰,隻能努力控製:“趙昀說,我不來,他跟我絕交。”
“你昨天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努力回想昨天自己說過什麼,好像一直在解釋,解釋自己不是故意逗留在這裏。
“早上我去醫院了,回來你已經走了。”蘇悅生似乎很平靜:“你見到小燦了?”
我的聲音立刻低下去:“我沒有跟他說話……”
“這孩子非常非常敏感。”蘇悅生仍舊沒有看我:“他幾乎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其它女朋友,所以他覺得你是他媽媽。”
我張口結舌,差點沒一口氣嗆住。
“他媽媽走的早,我又沒有時間陪在他身邊,所以才會這樣。”蘇悅生終於轉過臉來看了我一眼:“今天他鬧得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連保姆也被趕走了,所以我希望你去哄哄他。”
我再次差點被嗆住。
“你要不樂意,當我沒說過。”
我吞了口口水,十分小心的說:“這時候哄哄他,不難,可是他要是當真了怎麼辦?”
“他不會當真的。”蘇悅生嘴角微微上揚,那種譏誚似的招牌笑容又出現了:“我兒子又不傻。”
我沒法指出他前後矛盾,這麼不合理的邏輯。
我隻能閉嘴沉默。
他啟動車子,心不在焉似的跟我說話:“你也不用太當回事,他說什麼,你就順嘴哄一下,要吃東西,就給他做。小孩子,心裏是明白的,他見過他媽媽的照片,知道跟你長得不一樣。這時候就是病了,撒嬌。”
我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但現在我又走不脫,這麼多年來的習慣,蘇悅生哪怕讓我跳火坑,我也得跳啊!何況隻是哄個孩子。
我們返回那幢房子,小燦原本就在客廳裏,一看到我,他臉色漲紅,也不理會蘇悅生,掉頭就蹬蹬蹬跑上了樓。
我回頭看蘇悅生,他還很平靜:“這是生氣了,你上樓去哄哄他吧。”
我還真沒哄過孩子,硬著頭皮上樓,樓上有好幾間臥室,我看了看,其它房門都是虛掩,就隻一扇房門緊閉。我猜小燦就在那個房間裏,我走過去敲門,沒有任何回應。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不到什麼。隻好放柔了聲音,隔著門勸他:“小燦,阿姨這不是回來了嗎?你要吃什麼,我去做。雞絲粥好不好?”
房間裏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我實在是黔驢技窮,隻好不停的說話:“你要是不想吃雞絲粥,就煮白粥好不好,冰箱裏有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可以去買,我不怎麼會做飯,拿手的菜也不多,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我搜索枯腸的想詞,平時應酬說的話,這時候可不合用,還好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小時候我媽怎麼哄我的,我還記得。
想到我媽我就覺得心酸,鼻子也發酸,我趕緊打消自己的念頭,開始絮絮叨叨,先把我能想到的菜名說了一遍,然後又把我能想到的遊戲說了一遍,然後又賠禮道歉,翻來覆去說了不知道多少話,突然一聲輕響,我一回頭,另一扇虛掩的房門打開了,原來小燦其實在我身後的房間。
我十分窘迫的看著那小小的孩童,他臉仍舊是漲紅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我,倒頗有幾分蘇悅生平時生氣的勁頭,讓我心裏直發虛,我低聲下氣賠禮道歉,小少爺的臉憋得通紅,他終於說:“我不會原諒你。”
我坦然點了點頭,說:“是。”
“你是個壞人,說過的話一點兒也不算話,你說過不會偷跑的!”
我有點赧然:“對不起。”
小燦還是瞪著我,我都預備他會說出更難聽的話,可是他的臉漸漸皺起來,像顆糯米丸子縮了水,而他烏黑明亮的眼睛像黑葡萄似的,我壓根沒提防,他已經撲上來,拿唯一能動的那隻手使勁捶打著我,帶著哭腔:“那你還走嗎?還走嗎?”
其實他力氣小,打得並不痛,我卻渾身不得勁,趕緊說:“不走了!不走了!”
他把臉埋在我的衣服裏,嚎啕大哭起來。
我就像懷裏有個刺猥,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他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我覺得這孩子挺可憐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他像受傷的小動物一般,往我懷裏拱了拱,哭得更厲害了。
我說不出話來安慰他,隻好不停的撫摸他的背,忽然間我看到蘇悅生,他就站在樓梯底下,冷冷的看著我。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不知道為什麼,我直覺如果這時候有刀的話,蘇悅生一定會一刀捅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