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多大人了,就收拾個箱子還怕我收不好?再說就去幾天,活動完了就回來。”我胡亂岔開話,“媽,我給你帶隻烤鴨回來吧,北京烤鴨可好吃了。”
“別亂花錢!”我媽挺高興似的,“大熱天的,帶回來也壞掉了。”
“有真空包裝。”
“那不好吃,反正你別亂花錢,媽不愛吃。”我媽拉著我的手,又摸了摸我的胳膊,“都瘦成這樣了,唉,你別著急了,媽總能想到辦法,你安安心心去北京。媽朋友多,每個朋友幫忙湊一點兒,總能解決問題。”她頓了頓又說,“窮家富路,你在外頭別舍不得花錢,一定要吃好了。”
我胡亂點著頭,心裏想,不管怎麼樣,我總得試一試。
從醫院出來我就給程子慧打了個電話,我很認真地問她:“你說話算數?”
“當然算數。”程子慧輕輕笑了一聲,“再說,你要是不放心,見了蘇悅生,不妨問他借錢嘛,他一定會借給你的。”
我冷冷地想,如果真是蘇悅生做出這樣的圈套來,我才不會問他借錢。
夏天的北京比南方要涼快很多,我從網上訂了酒店,從機場出來就直接打車過去,安頓好行李,我就給蘇悅生打電話。
最開始他沒接,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後,突然手機響起來,我一看,正是蘇悅生撥過來的。
我心裏其實七上八下的,鎮定了兩秒鍾,才深吸了口氣,按了接聽。
“……”
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蘇悅生也沒有說話,一時我們兩個都在電話兩端沉默,氣氛有點尷尬。最後到底還是他先開口:“有什麼事嗎?”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來任何情緒,我心裏直打鼓,下意識地問:“最近還好嗎?”
“還行。”
“能請你吃飯嗎?”我很小心地問。
“不太方便,”他說,“我最近幾個月都不會回去。”
“哦……”我呼出一口氣,“我在北京。”
電話那端有短暫的沉默,我聽到背景聲音隱約似乎是風聲,他一定站在很空曠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我又“喂”了一聲,他似乎才回過神來:“你住哪兒?”
我把酒店的名字和房間號告訴他,掛斷電話之後我非常緊張,也說不出來為什麼緊張。我並不覺得這件事是蘇悅生做的,更不覺得他真會聽我的話不訂婚,但是,都已經來了,總得見麵。
我跑到洗手間去化妝,因為我媽是開美容院的,所以我初中那會兒,就有很多化妝品可以玩,到了高中我已經會熟練地塗脂抹粉,學校越是禁止,越是偷偷摸摸在寢室裏替室友們描眉畫目,寧可塗了再洗,也樂此不疲。等真正進了大學,我反倒不怎麼有興趣了。大約是因為我不長青春痘,皮膚還好,這年紀塗個口紅,就特別顯眼是打扮過了。
我就對著鏡子塗口紅,一邊塗,一邊就覺得自己手在抖。塗完了又覺得太刻意,匆匆忙忙又洗掉,還是跟平常一樣吧。
我安慰著自己,又跑去換了一條裙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緊張,隻好努力給自己找些事做,轉移注意力。
等我換了好幾條裙子之後,蘇悅生終於來按門鈴了,我從貓眼裏看到是他,於是沉默地打開門。
他並沒有進來,隻是在門口站了片刻,問我:“去哪兒吃飯?”
“隨便吧,”我想起來他有次說過最討厭女孩子一提吃飯就說“隨便”,於是趕緊補上一句,“北京我不熟。”
走出酒店正是黃昏時分,偌大而陌生的城市,高聳林立的樓群,夕陽就夾在樓縫裏,像一枚巨大的鹹蛋黃,徐徐下落。
蘇悅生自己開一部敞篷跑車,我不認得牌子,就覺得線條簡利,漆光鋥亮,一看就很貴的樣子。
路過長安街的時候,正好是降旗儀式,廣場上很多人圍觀,行進的車速又不快,所以我一直偏著腦袋看。天安門都駛過了,我突然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言情小說,於是問蘇悅生:“你敢不敢在長安街上掉頭?”
“長安街上不讓掉頭。”
“他們說在北京混得好不好,就看敢不敢在長安街上掉頭。”
“瞎說。”
雖然他還是繃著臉,但有一絲笑意從唇邊,似乎不知不覺地露出來。
那些像膠水一般滲在空氣裏的尷尬終於不見了,他很輕鬆地問我:“來北京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