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許,當時陳明麗的死,讓我們在彼此最虛弱的時候相見,就誤以為那是真的愛情。
我甚至可以冷靜而理智地回想過去的種種,我和程子良在一起的時候,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少,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多。如果他真的愛我,如果我真的愛他,我們不應該是那樣子,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起碼,他不會讓程子慧一次又一次傷害我。
他怎麼會連我陷入困境都一無所知?他甚至沒有蘇悅生對我細心體貼。想到蘇悅生我總是下意識回避,“蘇悅生”三個字是我最不應該想到的。但我現在需要一把刀來斬斷亂麻,蘇悅生就是那把刀。
我對著電話那端的程子良幹脆利落地說:“你愛信不信,反正我們完了。”
我把電話掛上,縮回床上睡覺。雖然明明是夏天裏,但我隻覺得渾身發冷,這種冷像是透到了骨髓裏頭。我把身子蜷起來,像嬰兒蜷伏在子宮裏,我把被子一直拉起來蓋過頭,以為自己會哭,但終究沒有,我隻是迷迷糊糊,再次睡過去了。
半夜我醒來,口幹舌燥,渾身無力,我想我是病了,我掙紮著把電話拿起來,通訊錄裏一個號碼一個號碼翻過去。我媽住在醫院裏,朋友們這時候一定都睡了,我看到蘇悅生的名字,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我唯一能夠指望的人,甚至隻有蘇悅生。
我把電話撥過去,迷迷糊糊地說:“我好像病了。”
“你在哪兒?”
“家裏……”
他也許是考慮了片刻,過了幾秒鍾才問我:“我叫人去找你,你能開門嗎?”
“好。”
我掙紮著爬起來到樓下去,坐在沙發裏,全身發軟,覺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氣都熱得發燙,我不知道在沙發裏坐了有多久,才終於聽到門鈴聲,我晃晃悠悠走過去開門。
門廊下的燈沒有開,黑乎乎的,有個人站在黑影裏,夜風吹得我渾身發抖,那個人對我說:“我是蘇先生的司機,我姓許……”
我一聽到個“蘇”字,就覺得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沒跌倒,幸好小許扶住我。
那天晚上我被小許送進了醫院,我發燒,高燒差不多快40度了。第二天一早蘇悅生就從北京回來了,他到病房的時候,我掛著點滴,還燒得迷迷糊糊,看到他,我心裏很詫異,隻是頭頸發軟,抬不起來,所以就在枕頭上看著他,含含糊糊地對他說:“不要告訴我媽。”
蘇悅生答應了我,稍頓了頓,又問:“你媽媽在哪兒?”
“我媽在醫院裏。”我腦子裏都快煮沸了,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一鍋粥,又稠又軟,半點力氣都沒有,而且無法思考,我把頭往枕頭下縮,想找個涼快點的地方,“你知道我媽在醫院裏嗎?”
“不知道。”
“騙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醫生來了,蘇悅生轉身跟醫生說話,我耳朵裏嗡嗡響,昏昏沉沉就睡著了。
到黃昏時我才醒,這一次好多了,身體像被揭去了一層殼,輕快了不少。蘇悅生還在,他正站在窗前打電話,逆光,他的眉眼還是那樣清淡,看不出有什麼表情。我看了他一會兒,他講完電話,轉身看到我醒了,於是走過來。
“你出水痘,不能吹風。”他把被子給我拉起來,“醫生說發燒是正常的病程,大約一周就好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突然又緊張起來:“會不會毀容?”
“毀什麼容,又不是天花。”
水痘和天花有區別嗎?我腦子裏還有點糊塗,蘇悅生說:“別瞎想了,覺得癢也別亂抓,醫生說一定要忍住。”
他不說我還不覺得,他一說我就覺得臉上發癢,忍不住想用手去抓,我一抬手他就抓住了我的手:“別抓!抓了會留疤的。”
我這才看到自己手背上有幾個圓圓的水泡,看上去亮晶晶的,再一看,露在病號服外的胳膊上也有。我本來膽子不小,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又駭人又委屈,“哇”一聲就哭了。
“別哭了。”蘇悅生顯然沒料到我會這樣,所以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似的,拿過紙巾盒,遞給我,“別哭了。”
他說來說去就會說這三個字,我抽抽噎噎地說:“是不是真的會毀容……”
“想什麼呢?”他又氣又好笑,“要不我把醫生叫來,你問他。”
“我不要醫生。”
“那你要什麼?”
“你唱個歌給我聽。”
不知道為什麼,蘇悅生的耳朵邊都紅了,他說:“回家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