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回來拿錢。”
他借著從窗子裏透出來的光線看著我,他很仔細地看了我一會兒,說:“要錢?”
我繼續說:“是,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堅持不去醫院?因為我知道這孩子是我的籌碼。有他在,你就得給我錢。”
他嘴唇發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還是被我的話氣到。大約沉默了片刻,他才說:“錢在老地方,你自己拿。”
我走去主臥室,拉開床頭櫃,裏麵果然放滿了錢,我拿起成捆的鈔票,胡亂塞進包裏。我關上櫃門,轉身看到蘇悅生站在門口。
我說:“我走了。這錢不夠,你再準備幾百萬,回頭我再來取。”
經過他的時候,我說:“別傻了,我根本就不愛你。在地中海的時候,也不過是騙騙你,所以我不會跟你一起離開這裏的,也不會跟你去國外,你們家的人太煩人了,我也受夠了。”
他說:“嗯?”
我衝他吼:“我說我受夠了!受夠你們一家子混蛋!離我和我媽遠一點兒!你願意找哪個女人找哪個女人去!不要再說愛我,我覺得惡心!惡心你知道嗎?這孩子我馬上就去打掉,跟你有孩子,讓我覺得惡心!”
我回頭就走,他一直跟著我下樓,到了樓底下,看我打開大門,他才說:“你要走嗎?”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一個人站在那裏,似乎整個人疲累無比,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喝了酒,但他的樣子跟孩子一樣,懵懂而無知,似乎我剛才的話,他都像沒聽見似的。
我說:“一個人心傷透了,是沒辦法補回來的。我從前是真的愛過你,但現在,是真的隻想要忘記你。”
這句話才是真話,我心裏知道,他心裏也知道。他說:“原來是這樣啊……”他的眼睛裏有薄薄的淚光,他說,“那你回來是跟我道別的嗎?”
我忍住眼淚掉頭就走,他沒有追出來,而是站在那裏,看著我離開。我走下台階,看到蘇悅生的跑車停在那裏,我滿心憤懣,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泄。我擰動車鑰匙就啟動了那輛車,從前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閃現。
命運沒有告訴過我,假如一個人用力愛,也會愛得累了,愛到沒有辦法再繼續。
我沿著多彎的山路往下行駛,天已經黑透了,孤獨的車燈照亮茫茫的暗夜,風吹過山林,我想起一首歌。
當年我如何遇見他?在我最好的青春年華。把一次次相逢,都當成最美的童話。
是風吹亂了沙,還是沙上築起的壩。朝和夕,心和岸,原來就隻是兩兩天涯。
就這樣算了吧,可是不甘心啊,誰會把一生的摯愛,撒開手放掉它。
就這樣忘了吧,可是緣分太淺,淚痕太深,每一個日子,都不可重溫。
把思念結成痂,把真的變成假,把往事變成傻……
才能說服自己,那是一個,永遠講不完的,童話……
山路狹窄,我將油門踩到底,跑車的引擎在咆哮,最後一個急轉彎,我沒能轉過去,也許是故意,也許隻是單純地沒有踩好刹車。
樹木的枝葉迎麵撞來,稀裏嘩啦砸碎擋風玻璃,我最後的意識是,蘇悅生說要找一棵樹,把我所有的東西都埋下去。
那麼,就選這棵樹吧。
血色湧上瞳孔,我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就此陷入黑暗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