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天的藥。”墨然淡淡地說著,而落地窗邊的人依舊平靜無語。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轉身離開。空蕩蕩的房間一片白色,坐在輪椅上的人突然緩緩地起身,他的雙腿依舊有些不便,有些跌撞的走近電視機前一一按下開關。

畫麵上的人衝著鏡頭微笑著,墨玉般的眼眸空洞洞的沒有著落點,“你剛剛醒來,聽說喝粥比較好消化。那……先要加水再洗米……”他記得她的聲音,那是記憶裏的聲音,淡然飄渺。

胡天闊抬手輕輕撫摸著那個忙碌的身影,從那天到現在已經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他根本無法放下這個曾經停留在她身體裏麵的生命。他愛惜著他們共有的生命。

“胡天闊。”

房間外麵傳來一陣鈴鐺般的聲音,胡天闊淡淡一笑按下開關鍵,屏幕上的一片黑色將他眼底的光亮盡數逝去。

“胡天闊,你在幹什麼啊?”

“我說過多少遍了,你要叫我……”

“大……伯……”小女孩脖子快要伸成長頸鹿了,拚了全力的踮起腳尖想要接近胡天闊,而後者隻是淡淡一笑,轉身的一瞬間卻被突然撲來的小家夥弄得步伐不穩,幸好及時扶住了一旁的牆壁隻是一隻可憐的花瓶被撞到了地上。

“我今天是有大事過來的!”小家夥機靈的止住胡天闊接下來漫無邊際的教育課,“事關我的終身大事。”

“是嗎?”胡天闊隨意應和著,牽著她遠離地板上的陶瓷碎片,“是的,我決定了。今天,就在今天我,墨天藍要去找墨言,要找回我的身份!”

胡天闊一愣,陽光劃過他的瞳孔留下了些許的暖意,“恩。”

“你同意?”

“我不同意你就不會去嗎?”

“對我墨天藍來說,旁人的話隻是參考。”胡天闊看著那張稚氣卻洋溢著無限生機的小臉驕傲地抬起。生命,就是如此的神奇,他們在同一天獲得新生。

墨言靜靜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孩子,她正開心地笑著,手舞足蹈地向自己描述著什麼好玩有趣的事情,藍色的裙擺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將她唇邊的笑容映襯的更加耀眼明亮。

多久了?

從那天之後到現在到底有多久了,墨言根本就不記得。隻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小生命就開始每天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樂此不彼地訴說著什麼。有快樂的,有憤怒的,有悲傷的,每次看見這抹鮮活的生命墨言感到的都是刺痛,那一抹被植入在內心深處的刺痛被人狠狠的挖掘著。更奇怪的是他聽不見她的聲音,他可以聽見任何人的聲音卻惟獨她。

所以,他對她的回應從來都隻是微笑。

“所以……”小女孩雙唇微微抿起,水靈靈的雙眼充滿著期待,小心翼翼地說著,“你了解了嗎?”

墨言隻是微微的一笑,頭抵在落地窗上望向天空。

“我叫墨天藍。”

什麼聲音?

“爸爸……你是我爸爸哦……”

這是誰的聲音?

墨言無法控製自己越見僵硬的身體,驚恐也慢慢地枝蔓他灰色瞳孔而那上麵映照著小女孩一張一合的小嘴,那不斷被重複著的兩個字讓墨言腦中隱隱的疼痛瞬間迸發,迅速地擴散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墨然還有上官阿姨告訴我,因為你喜歡一個人待著,所以不要我來打擾你。可是,我覺得……”

“你說你是,誰?”

“我是墨天藍啊。爸爸,你……”

“你說你是我的孩子?”墨言忍痛的嘴角微微地顫動,因為劇烈地疼痛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說你是我的孩子?哈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有……這麼荒唐嗎?”

看著墨言被疼痛折磨的幾近扭曲的麵孔,那簡單發音的兩個字伴隨著眼底不著邊際的憤恨卡在墨天藍的喉嚨裏,“原來,他們那樣說並不是因為你喜歡一個人待著,而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辦法接受我的存在。所以,他們才編理由好讓我不要出現在你麵前……我是你的孩子啊,為什麼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卻丟我一個人不聞不問!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讓你這麼痛苦的話你大可以丟掉我!”

“很好笑吧,我的存在好像就是預備被人一次次的丟掉似地,這樣的一個生命的確讓人厭惡啊……”

墨言的視線早已被汗水模糊,他看不見站在眼前的這個小生命的絕望,他的感知全部被那斷斷續續夾雜著淒涼的聲音劃過耳膜的聲音所牽扯著,那是她的聲音,隻屬於莫舞雪的聲音。

“是你嗎?”

落地窗外,那抹被陽光過度照射而顯得異常的飄忽的身影緩緩地回頭,墨言飄渺的眼神刹那間被那抹刻入生命的身影占得滿滿的,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