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涼.梨善(1 / 2)

我永遠記得,在某個梨花紛紛的清晨,一個少年輕輕牽了我的手,帶我一同去看他的天下。

少年有著好看的,邪魅的眉目。嘴角輕牽,便為我勾畫出了後來的日子。他叫良明晨,是梁國的大皇子,那時他還不是太子;而我,還不是他的妹妹。

我叫梨善,我跟隨母親的姓氏,在三歲那年,進了朱府。朱家雖不是王孫世家,但也算的上名門——隻是敗落了。我和母親在朱府,享受到了很好的待遇,朱家的夫人並沒有為難母親小妾的身份,我也一直擁有與朱家大小姐一樣的名分。

母親生前是個美麗的女子,隻可惜她的臉上總有無盡的憂傷。我常常幻想她如果有一天她在明媚的陽光下笑一笑的話,那麼萬物都會失去光彩。

我稱他為父親的男子,並不是我的生父。他隻不過是朱家的主人,一個與我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但他對我一直以來都很隨和,甚至是惟命是從。可是我卻不喜歡他那副嘴臉,因為我曾經在暗地中聽到他與他的大夫人交談時罵我是“孽種”。

於是,在一個清晨,我對朱家的老爺說,父親,我想要看見天上的仙子,您能為我請來嗎?

他先是慌張,後來我聽到下人說有貴客來訪,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然後,我就遇見了良明晨。他注定是我生命中的仙子。

當時我還不明白,為什麼皇上一定要他的大皇子突然造訪沒落的貴族世家朱家。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早就是他們設好的局,等待著良明晨走進去,等著我陷進去。

良明晨徑直朝我走來,他拉起我的手說,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我跟在他的後麵跑,他拉著我像是在飛一樣,我有那麼一刻想要和他永遠跑下去——那時我還不懂,這種東西,叫愛。

我們停在一個山坡上,在那裏,可以俯瞰到整個梁國皇城,梁天。少年用手指給我看,他說,這將來會是我的天下,而您,小姐,您是我的見證人。繼而他又輕輕吟歎,梨善,是一個多麼好聽的名字。他說的時候,臉上有清淺的笑,他沒注意到,我一直在一邊默默地看著他。

而且一看就是好幾年。

那年,我十七歲。母親服毒自盡。她臨死的前晚告訴了我的身世。

她說,梨善你是龍種。你是當今皇上的女兒,皇上要把你接回宮裏,可是我不希望這樣做。

我問她為什麼,她卻隻是搖搖頭,她說她希望我幸福,而不是煎熬。

那一刻我仿佛突然覺得母親蒼老了許多——曾經風情萬種的女子,已經到了風華已逝的年齡。其實就在那時,我似乎已經猜到了母親要離世了,她隻是放心不下我,或許不是因為我,她早已在另一個世界,拋棄一切曾經,靜靜地看著日落,日升。

第二天看著母親冰涼蒼白的麵孔失去了生氣,我暗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那個傷母親心的男人付出代價。

不久,聖旨到,召朱氏次女梨善為太子妃。

朱家的老爺欣然接旨,次日,我身著華麗禮袍,在頭上堆了明珠美玉,一步一步走向皇宮。

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形容詞來表達:當我知道與良明晨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時,那種猶如被雷擊到的感覺,我此生難忘。那是絕望的感覺。

看著台階上麵的良明晨,他確實有些變化。比以前更加深刻美麗的五官,不變的是邪魅微微上翹的鳳眼。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該稱他為什麼,究竟是太子,還是哥哥?我看到他眼裏有一絲無奈和憐憫。

卻永遠都不會是我所希望的。

進宮之後,我們保持著淡淡的關係。我漸漸發現他變了,不僅是容貌上的,還有之前的一切。他已經不是那個要請我成為他的見證人的小男孩,他也不會再稱我為,小姐。有人的時候他稱我為皇妃,無人的時候他稱我為,妹妹。他不知道我是多麼希望他能叫我一聲,梨善。

先皇於我進宮後第二年駕崩。太子即位,世稱,梁永皇。

我的手段很完美,幾乎察覺不出一絲漏洞。可是我的父親,梁國的皇帝知道,是我親手毒死了他。用母親生前給我的一隻玉簪,上麵沾了劇毒。

沒有人懷疑到我的身上,卻牽連著整個皇宮,很多人被關進地牢。最可憐的是一位端茶的宮娥,她被送上了斷頭台。我親眼看著那個女孩身首異處,耳邊嗡嗡作響。我想起先皇臨死前我與他的一番對話。

他說,孩子,朕知道負了你的母親,可是她卻是唯一一個,留在朕心底的女子。

那一刻我淚如雨下,我寧願相信他忘記了母親,起碼我這樣費盡心思,乃至毀掉了自己的幸福至他於死地也是有意義的。

可是他卻說,這十幾年來,他都沒有忘記過母親。

這是多麼可笑又可悲的結局。我們付出了那麼多,隻為換回一個殘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