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正中最繁華的地段,通瑞的字號掛在一處坐北朝南三聯門的商鋪門臉當中,甚是顯眼。酉時,東市行商各個店家紛紛做好了閉市的準備,生意不好的則早早閉了店回家吃飯去了,唯獨通瑞的三家商號門前車馬停駐得滿滿登登,還有絡繹不絕地從街市的東、西、南方向陸續向門市湧來的車馬。
雖說甘州偏遠,宵禁沒有長安城的那般嚴苛,但最遲戌時前也必須收整完畢關閉門市,這會兒通瑞商號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皆是緊鑼密鼓、忙而不亂的景象,交易、點貨、登記、卸車、結款、上貨等等,商號的夥計都是駕輕就熟的個中裏手,偶爾能見著賬房迎來送往幾個有名望的商隊當家,熙熙攘攘之中唯獨未見商號的莊掌櫃。
南市西頭一處不怎麼起眼的雙扇漆門內,一座雅致的亭台樓閣襯著一應俱全的院落,樓榭之下有一處三尺見方的水潭,四周用石頭搭造精巧假山,潭中蓮花輕浮,錦鯉遊弋嬉戲,在這地方居然造出一派南國景色。
角亭上有一男子憑欄而坐,手持輕巧嘴壺的,正望著潭中的遊魚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晚風吹的矮桌上的信箋就要翻飛起來,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通瑞少當家莊謙。旁邊立在角亭台階上的長福趕忙快步邁上角亭,以手按住信紙,一臉為難地不知道該不該同主子說話。
“……長福啊……”
“哎,啊是。”
“咱們這回或許是真的要走獨木橋了。”
“掌櫃的望著潭子裏的遊魚出了好半天的神,也不怕夜風吹著傷了風。這會兒又說什麼獨木橋不獨木橋的話,長福是當真讓您給整蒙得了。到底這信箋上寫了些什麼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莊謙突然大笑起來,驚得長福一愣,趕忙說:“掌,掌櫃的,您,您,您沒事兒吧……”
“哈哈哈哈,長福,他寧小爺的食肆,本掌櫃的是借定了!”
“啊?!爺,是不是得著寧小爺托咱們查的事兒的消息了?”
“哈哈哈哈,長福,雖然沒能查到確切答案,不過,小爺我可是得著了個了不得的消息。有了這個,就算那寧家小郎再如何聰明,也得對我禮讓三分。別說讓他出借食肆,就是逼他出讓也未嚐不可能!”
“長福恭賀掌櫃的。”
“哈哈,好!給小爺備上壇‘青泥’,囑咐廚房平日裏愛吃的多上幾道,小爺要一醉方休。”
長福應了吩咐,轉身帶著角樓之下的侍從們一同往廚房去了,莊謙一人安坐角樓之上,忍不住的憑欄長笑,一副商人常有的那種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得意表情。
寧府,將軍書房。
“楚老這主意當真是定下了?當真,非要如此不可?”寧昰恭對著立在書房書案旁的楚老再三確認道。
楚老並未立即答複,而是緩緩從書案旁走出來憑窗而立,似是自語般地道:“此為權宜之計……”
“可是……是否太倉促了……”
“寧將軍放心,老朽已有安排。這些也都是長安那位授意而為,想來那邊也已準備妥當了。”楚老微微回轉身子,雙手抱拳對著寧昰恭鞠了一禮,“造化弄人,世事無常,未雨綢繆自當是不得已而為之。”
“楚老,準備何時動身……”
“明日先送小郎君回長安。”
“要安排先送墨辰?”
“寧將軍有所不知,現在已經有人打聽到墨辰奶娘的娘家了,寧府,恐不再是他們的容身之地了。”楚老用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寧昰恭,“小郎君的身份,如若可能,老朽寧願至死隱瞞這些,此生不讓世間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