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市休市的鼓聲已過,各家商戶的門麵逐一收起,燈火初上的長安城裏一眼望去透著祥和靜謐,但順著從屋裏透出的點點燭火和似有似無順風飄過的淡淡脂粉香氣混合著酒香,便是初來長安的,循著這醉人的味道也定能尋覓著一處好地方。各位酒客喚上幾個知己好友,進了“酒與魁”大門,可著自己的心思尋個悠哉落腳的地方,不消片刻自然有好酒美食送上,在這涼意漸襲上身的時節,酒肆的空氣中都透著如春的溫暖,舞姬們薄衣曼紗、身係銀鈴,腰肢細挑、媚眼如絲,舞姿撩人,這麼個好去處,誰人不愛呢。
而今天,這酒肆似是比平日還要熱鬧幾分。閉市後,有這麼個隱秘之處享樂,在長安城裏也是富賈權貴們心知肚明的事情。酒肆的酒種多且稀罕也是出了名的,更兼之,前日裏突然城裏風傳,這酒肆有異域奇異酒種邀請常客品嚐,更有甚者說隻有能收到玉牌信物被邀請的客人才有這樣的機會,不僅要是這酒肆的常客,更兼身份貴胄。一時間長安城裏不少好酒的名門望族世子們紛紛想著法子希望能進到酒肆見識一番。
隻是無論再熱鬧的日子,夭娘也還是一身黑色打扮,今日夭娘卻將平時多是逶迤披肩的長發盤了起來,一枚單珠發簪,耳垂是一副墨翠玉珥,似雪肌膚、紅唇嫵媚,身旁跟著的帶著半幅麵具的少年也是英氣逼人,常來的酒客都知道,夭娘輕易不講話,要想從那櫻唇裏聽到什麼,除非有潑天的麵子,所以酒肆的事務一般多是由夭娘身邊這位戴麵具的少年代傳。雖說這酒肆主人如此古怪,可是佳釀美景配佳人,佳人鶯歌燕舞曼妙身,如此這般溫柔鄉在長安城裏統共沒幾處,古怪又何妨,開心才是大事。
今夜,正值酒肆來了批新酒,分裝在瑪瑙色琉璃瓶裏,從這些琉璃瓶中散發著陣陣奇特的香氣,妖豔的綠色液體在燭光映照下伴著眾人的目光,由舞姬們捧著呈到各位酒客麵前,在座都麵麵相覷的猶豫不決,誰都不敢先伸手當第一個,這酒單從顏色看就透著怪異,再被室內暖爐的熱氣一蒸,酒的味道四散開來,透著一股清苦卻隱隱還帶著魅惑的味道充斥著整個酒肆。
夭娘嘴角輕挑,揮了揮手,酒肆裏的樂曲聲戛然而止,她身邊的少年環視酒肆眾人,稍稍欠身道:“各位,今日鄙店進了一批西域特製的新酒,不僅味道獨特,且飲後舒爽心境、怡人身心,咱家主人心感諸位平日對酒肆的多番照拂,這是特邀列位常顧品嚐的。此酒喚作綠腰,來自比西域更遠的地方,也還是咱家主人機緣巧合才得此佳物,若是要大量調製還需多待些時日,今日率先請各位懂酒之人一試,若得了大家的喜好,自然是要加緊調釀的。”
言罷少年拍了三下掌,舞樂起動,捧著盤子上裝著火具、糖霜等物的小童從回廊深處低頭快步走到各桌前,行禮後跪在一旁伺候酒客品嚐這“綠腰”酒。
先是將提前淬好的碎冰置於一盞琉璃杯內,等冰化水的時間,將火具備好,加熱糖霜,然後再以冰水過淬火的糖霜一同傾入裝著“綠腰”的小瓶內,略微搖勻後再分給早就翹首等待的酒客們,每人麵前隻得一小盞,綠腰入盞,霎時間整個室內彌漫著裹著絲絲甜意的味道,似酒如藥的香氣像是有形態一般的幽幽升騰,看著酒客們臉上詫異的表情,夭娘清寡的俏臉上稍稍帶出一股妖媚的笑意。
在座的老饕不論身份如何尊貴來的目的就是品酒,所以此刻已經有酒客耐不住性子執杯飲盡,連鎖反應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片刻,嘖嘖的驚歎之聲逐漸從各桌傳了過來。好爽的酒客直呼“這酒烈性”,內斂的則蹙眉抿嘴似是回味,也有看似無狀的酒客,不知飲後心裏又是如何評價,一時間酒肆內熱鬧更勝從前。
當下的情景,好似與夭娘無關一般,隻見她輕撫發鬢,提了衣擺轉身就閃入屏風之後,隻留麵具少年在廳內微笑看著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