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怡一路恍恍惚惚。回到處所,她連藤籃中剛采摘下的鮮花也忘記了送,隻顧坐在床沿邊上發呆。
臉上挨的兩巴掌雖然疼痛,可遠不及自己心中的恐懼和不安。蘭香一而再,再而三的傳箋,挑釁,必定事出有因,內有蹊蹺。
佳怡心想:蘭香是浣花閣德妃娘娘的貼身侍婢,她口中的主子必是德妃無疑。聽她的口氣德妃曾交辦給自己一件極其要緊的事,自己卻辦砸了。
想到這兒,佳怡心頭猛然一驚。莫非方含嫣早已被德妃收買,抑或是脅迫,成了德妃在擷芳閣的臥底。如若果真如此,那自己的處境真是既危險又尷尬。
佳怡正思前想後,心緒煩亂,卻見雁兒掀了門簾進來,人還未走近大嗓門先傳了過來:“什麼時辰了,你不趕緊給主子送花去,倒躲在這兒偷懶。瞎想什麼?難道在想你的情郎?”
雁兒和佳怡一樣,同為劉美人的貼身侍婢。別的奴才在主子跟前伺候,一向謹小慎微,唯恐行持踏錯,犯了宮禁。可這雁兒行事作風卻一向豪爽,大大咧咧。擷芳閣裏敢這樣吆喝這些不入流的話,恐怕也隻有她了。幸喜,劉美人不以為忤,反誇她天真爛漫,沒有心機。
雁兒人雖粗魯,心眼卻細。他感覺不太對勁,走近了便看到佳怡臉上的紅印子,忙問道:“這是怎麼了?早上出去還好好的呢,怎麼帶了傷回來,莫不是受人欺負了?”
佳怡慌忙掩飾:“不妨事得,是我慌著回來,不小心撞在了假山石上。”
“真得?”
佳怡忙連連點頭。
見她如此,雁兒雖疑心,卻並未追問下去,隻是從自己的梳妝台中取出了一瓶活血散瘀的膏藥,細細的替她敷在臉頰上,吩咐道:“你歇著罷,今兒咱倆調一下,我替你當值,你晚上去就行了。主子那兒,我去回稟一聲。”說罷這些,便提了藤籃,又急匆匆地走了。
佳怡心內感激,五味陳雜。雖然昨晚並未睡好,倒在床上卻久久不得入眠,直捱到中午,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一覺睡到掌燈時分,雁兒來叫醒她。佳怡忙換了件幹淨宮裝,又到菱花鏡鏡前照了照,見自己臉上的紅印子已然消了大半,便勻了胭脂遮蓋了一番,提著宮燈向擷芳閣正室走去。
擷芳閣裏燭火通明,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鑲嵌在睡榻旁邊,劉美人正靠在榻上看書。她身穿一條湖藍色的長裙,裙擺曳地,姿態慵懶。看到佳怡進來,她淺淺一笑,說不出的優雅美麗。
佳怡忙從宮女手中端過銀耳蓮子羹,親自呈了上去。
劉美人不著急喝粥,卻細細地盯著佳怡看了一陣兒,方才笑道:“臉上的傷確是不妨事,我的含嫣姐姐還是那麼俏。”
自從玄明湖一事之後,劉美人視佳怡為心腹。劉美人原名劉嬙,乃當朝侍郎劉衡之女。未出閣時,就因為貌美名滿皇都。入得宮來,皇上愛她能歌善舞,年輕美麗,遂恩寵了一段時間。怎奈後宮佳麗三千,君王又素來喜新不喜舊,時日一長,恩寵漸衰。如今入宮已兩年了,卻隻博得了一個不輕不重的美人之名。
劉美人由盛轉衰,深感後宮複雜,君恩莫測。閑暇時,她愛與雁兒,佳怡談些女兒心事,聊遣寂寞。因此上,三人雖名為主仆,實際上倒有幾分閨蜜情分。
話雖如此,但今天她這一聲“含嫣姐姐”卻嚇壞了佳怡。畢竟後宮規條主仆有別。佳怡急忙跪下:“主子切莫這樣叫,奴才擔不起得。”
劉美人扶起佳怡,婉言道:“姐姐如何擔不起?我雖然年紀小,倒也明白幾分道理。常言知人知麵不知心。在這擷芳閣裏,奴才們表麵上個個恭敬,其實心裏不知怎麼想的。隻有雁兒和含嫣姐姐待我是真情意。我在這裏受了你們多少照顧,心裏早已把你們當成我的親姐姐了。”說著這些話,她眼中似有點點淚光閃動。
佳怡一早受了蘭香欺侮,隻是委屈難受,並不曾流淚。此刻聽了劉美人這些話,卻禁不住哽咽起來。她想起自己過去做文員的時候,同事間不是相互攀比,就是勾心鬥角,媚高踩低。如今自己雖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又淪為宮婢,卻有雁兒的幫襯,劉美人的愛護垂憐,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佳怡暗下決心:不論含嫣是否有把柄在德妃手裏,她也決不會做背叛劉美人之事。